序章 一切的伊始
* *
这不可能。
母亲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做祷告；而父亲坐在餐桌前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只是……
他们的腹部染着大片的红色。
已经有些凝固的暗红液体占据了沙发、地毯和餐桌下。闪着寒光的东西躺在了餐桌下面，血泊中。正对着沙发的墙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十字架，流淌地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鲜血的味道。
我站在餐厅的和式移门口，盯着墙面。“血色的十字架”。感觉有些晕……
“哥哥？”我发现少女站在走廊，也止步不前。
“绪音……快回房去。这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少女虽然有些动摇，但是仍然顺从地点了点头。当她娇小的身躯消失在楼梯口，我终于走进了餐厅里。跨过了被液体浸湿的地毯，我到了母亲的跟前。我把颤抖的手指伸到她的鼻孔前，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而她的脸上保持着抽搐的神情。“可恶……”我感到有什么从眼眶中流了下来，但是却一把抹去。
还不能、不能崩溃。圣十字，他是凶手。那个杀人如麻的连环杀手犯案时从来不留下一点点线索，除了墙上的十字架和……
我找遍餐厅还是没有发现。是在厨房？厨房和餐厅只有一道有移门的墙隔开。果然……圣十字还会留下的就是沾着血的餐巾纸团摆成的诡异图案了。我咬紧牙关，拿出智能机。手在抖……我用两只手紧握着。十字架、母亲和父亲……所有的情景都被拍进了手机。
“怎么可能……”我听见了书包掉到了地上的声音。屋子非常静，甚至产生了回音。
“绪音……”少女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慢慢地走上去一把抱住了她，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身上。“别看……”终于，强忍着的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 *
不一会儿这里已经非常拥挤和嘈杂了。到处都可以听见对话声、脚步声，还有窗外警灯闪烁的声音。
这一切感觉是那么虚幻，一点也不真实。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不去理会来来往往的警探和记者。胸口好痛！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无助地抓着衣服，尽管知道这并不能缓解什么。
突然有人拍了拍坐在台阶上的我。“你就是佐佐木先生的女儿吧，叫……”他用浑厚的男音询问着。我抬起头，看到了他有些泛白的头发，皱的不成样子的脸庞。
“我是父亲的儿子。”我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真是冒犯了……我是三枫局的警探，我姓环海，谋杀专案组。这位是我的搭档，姓准村，请多指教。”环海警探和魁梧的准村警探微微前倾身体，我也点头还礼。“非常抱歉在这个悲伤的时刻打扰你，请节哀顺变。但是我们确实有几个问题。”
准村警探拉了拉沾着血渍的白色手套。“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请到客厅吗？我们会一一向你说明的。”
“可以……”我犹豫地回答，眼睛还是看着咖啡色的血渍。
我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接着环海警探坐在了我的身边，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和一支原子笔。
“我会向你略微介绍一下情况的。”准村警探站在了我的面前，把一些装袋的东西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受害者都是在背后受到致命武器攻击，嘴角有轻微的红印；墙上有用受害者的血画的十字架，我们几乎可以断定了——应该是圣十字干的。这是我们在餐桌底下找到的凶器——一把水果刀。在厨房散落了大量沾着血迹的纸，并且摆出了奇怪的图案。是的，之前的也有，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样。另外，在沙发下，我们也发现了沾着血渍的湿抹布，可能是擦拭血迹的。在厨房的大窗口被破坏，而且也有飞溅的血，由此初步判断凶手是从窗爬进来的。法医正在路上，我们目前就只了解这些了。”
“是吗……”我的脑里一片混乱，没有仔细地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环海警探打开了笔记本。“那么，请你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在我们赶到之前，你有进入过犯罪现场吗？”
“是的。我希望确认一下……我的父母还是不是活着，所以……”
“嗯。那么……”
“八逢！果然还是老样子呢！这里就交给我好了，你的问题无聊又无用。”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少女打断了警探的话，她露出灿烂而无畏的笑容大步走进来，如同精灵一般美丽。她看了一眼我就收回了视线。
“藤和大小姐！您怎么来了？不好意思，您这样会妨碍我办案的。”环海警探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也非常恭敬，不过似乎并不满意。藤和……这个姓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算了吧！圣十字你抓了多长时间了？除了他是个男人，其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藤和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大小姐！”环海警探有些尴尬，“到底是谁让您进来的？”
“八逢，谁敢不让我进来？我只是报上我的姓他们就不阻拦了。”
“这……但是……”
“父亲大人已经答应了哦。现在我来接手吧。看你一脸不信的样子，只要打个电话去就好了嘛。不过他好像很忙的哟？可能要十分钟才可以接电话吧。”
看来我的眼前站着一个任性的大小姐。而环海警探和准村警探一脸无奈，只能收拾好东西，走向门口。这时，藤和大小姐说了一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环海警探站住了身子，没有回过身。
大小姐从他的后面靠近了环海警探。“还有，外面的记者很烦人，去打发掉他们。”
等他们离开后，大小姐就把门关上了。其实我并不想和任何人交谈——无论是刚才的警探还是现在的大小姐——我只是希望能让我单独呆上一会。
“你是佐佐木同学吧？尊父母的去世非常遗憾。我是你的学姐——二年级B班的藤和灿惠，请多多指教。”大小姐自我介绍道，同时用双手提起淡蓝色连衣裙裙摆。不愧是大小姐，动作优雅。
“哦……请坐吧。”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我身边，我也不自觉地远离了她。美少女如同一块磁铁，如果不注意一点的话一定会被吸过去吧。我情不自禁地看着她。和我差不多的身躯穿着的淡蓝色的连衣裙下透出了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少女的曲线，还有她迷人的笑容……她突然转过头，有些坏坏地笑了。我赶紧收回视线。真是妖精啊！明明在这种时候却……
“真是可爱啊，佐佐木同学。”又是一个误会我的人吗？
“我是男生。还有大小姐，您是来说这些话的吗？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能请离开吗？”明明她是我的学姐，但是我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无礼。
“真是冷淡呢，佐佐木同学。也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了，就原谅我开门见山了。我已经读过你的简历了。你似乎对推理比较擅长的呢，在国中的时候——如何到手的不是重点，佐佐木同学。其实，我希望抓住圣十字——不。我必须抓到他。这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可以提供关于你的父母的信息，而这可以让我完善圣十字的行动特点和范围。而且，仅仅为我，甚至也不能是刚才的警探。”
“不……我想我帮不了你。对不起。”我的态度顿时冷淡下来。她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果然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大小姐。
“啊……真是对不起啊，我就是喜欢直白地说话。”藤和似乎冷静下来了，她苦笑着靠到了沙发上，但是大小姐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么，佐佐木同学。我想你已经知道杀你父母的凶手是谁了，你打算怎么办？”藤和把双手放在了双膝上，表情突然非常严肃。
“怎么……办？”
“对，佐佐木同学。你想要怎么做——对那个残忍的连环杀手？”
“我……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协助三枫局的调查，抓住凶手。但是我确实不能提供更多的情报了……”
可以看出藤和并不相信我的话。“佐佐木同学，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相信警察。我希望你能够说实话。”
“我……我想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感到有点意外，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小姐说得对，我从最开始我就不怎么相信警察的能力。圣十字是反复于日本辖区和中国辖区的连环杀手，但是三枫警卫厅和三枫公安局对此手足无措，甚至整整两个月对杀手仍然一无所知。后来接手的三枫局——三枫联合调查局也没有什么进展。
确实警方几乎已经是无计可施了。
“佐佐木真是不会说谎呢。你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而不是我，两只手一直放在膝盖上，非常紧张的样子。”
“够……够了！”我有些愤怒的站了起来，俯视着身边依然冷静的藤和。“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第一次见到我……”我感到我的眼睛非常可怕，甚至有些骇人。“对不起……我说过头了。”
但是大小姐竟然并没有感到畏惧。她用她的棕色眼瞳盯着我，似乎我是被肉食者盯上的猎物一般；而我不能从她有些空洞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感情。“不，我了解。你刚刚失去了双亲，你非常悲伤、无助。你无法正确地看待自己心中的想法，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藤和大小姐也站起身来，“你渴望复仇。”
我的身体似乎有些颤动。虽然我想掩饰过去，但是藤和却看在眼里。“你希望用圣十字的血来换取你自己的安慰，我知道这一点。”
我盯着藤和的眼睛，她也自信地看着我，但是却带着略微黯淡的神情。
“请坐吧，佐佐木同学。站着无法好好谈话，不是吗？”大小姐优雅地坐下。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一次坐了下来。
我可以感受到和我一样的感情，一种难以察觉的悲愤的情感正包围在大小姐的周围。
她可能有和我一样的遭遇。无论是不是，我觉得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的话，说不定可以理解我。
“是这样的吗，大小姐？复仇？对着一个浑身是谜的杀手吗？你错了。”但是我还是说出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些话。
“请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可以帮助你，佐佐木同学。藤和，你知道的吧？”
对了，我好像想起来了。是藤和家，清顺岛的四大名门之一吗。看来非常具有权势，连警察也不得不退让三分，难怪藤和大小姐出入无阻。
藤和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看你的眼神，是想到了藤和吧。我的父亲是三枫局日辖总长，负责三个岛的治安。你知道了什么吗？”
总长？也就是说，掌握岛上所有的犯罪？“说吧，大小姐。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做一笔交易吧。”藤和把脸凑了过来，紫色的发丝掠过我的脸颊。“我提供给你所有关于圣十字的资料，这些毫无疑问可以给你启发；相对的，你必须答应我……”藤和停顿了一下，“加入侦探部。警察是不会给你这些的，但是我可以答应你。”
“侦探部……是学校社团吧？”看来是面临废部危机其中之一。但是我简直不敢相信圣十字与侦探部有什么瓜葛。“看起来我忘记说出另一个条件了。”藤和突然又加入了一条。“在你在社团的期间，必须服从我的指令。”
即便如此，是什么可以让一个连环杀手的资料和学校的社团划上等号？“你不觉得这对于你来说不是公平的交易吗？我可是最大的受益者啊——只需要加入社团。”
“我只要达成目的罢了，不在乎所谓的公平。”
我没有回答。这个条件确实诱人。没想到原来我是希望复仇啊——大小姐却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事情，看来她是一个厉害的家伙。
“你可以做到吗？圣十字的情报一定是加密的重要文件，即便你是大小姐恐怕也到不了手吧？”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她的言辞。
“我也没有把握一定拿到手啊。”藤和看着我的眼睛，“这个条件接不接受就看你有没有勇气赌一把了。”
大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帮助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不现在看起来这样才是最好的吧？我不禁开始衡量着其中的利弊，最后……
“既然你这样说了，藤和，那么请多指教了。我——佐佐木决定加入侦探部。”
* *
“我早该知道总长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环海警探中断了通话，将手机塞进了衣袋里。“我们被大小姐骗了。瑞克达利——照顾好大小姐，她在客厅。放下你的工作，你懂的吧？很好。”
“八逢，总觉得你太淡然了一点……啊，法医已经来了，我们还有工作呢。李，那位楼上的小姑娘的口供怎么样了？”
“她的情绪还是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所以没有太多有用的。不过她提到是在五点左右发现尸体的，她的父母是肯托公司的职员，待人和善，大家都很喜欢他们，总之没有嫌疑犯。还有，她似乎对那张拍了奇怪图案的照片有点眼熟，所以我给她了，让她如果想到什么及时告诉我。”
“肯托公司？是那家工艺品设计公司啊。李，联络一下科凫哈罗，让他调查一下。准村！在干什么？我们必须查看一下有没有任何指纹遗留。仪器在那儿。对。好了快行动吧。”
“但是大小姐……”
“大小姐和那个男生呆在一起呢，应该没事的。”
“那么男生的口供呢？”
“他的妹妹和他是一起的，他的证词和小女孩也不会差多少。也就是说，现在就让大小姐乖乖地待在里面就好了。好了，正事要紧。嘿，这两位警探，不要放一个记者进来！现在是警方办案！”
“是！”
* *
“侦探部已经在废部的边缘了。虽然现在新生还是可以入部的，但是前几天的来的新生非常少。而且我们并不是来者不拒的，这样的话即使加上我也只有四人了。你也知道的，如果原来的社团人数少于六人的话就会废部的。”
“所以就让我加入这个社团？”
“再怎么说我也是部长啊。没有一个部长希望社团在自己这里废部的。不过我也需要你——各种意义上来说。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介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吗？”
“不……不。那么，不过我应该怎么做呢？”
“说到侦探的话，发现别人没有察觉的，从细微的地方分析是最基本的吧。那请你观察一下我，猜猜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这样的话……”我仔细观察了藤和。她虽然端坐着，但是却抵挡不了她的魅力。这简直是犯规的！我还是有些心跳加速的……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的头发没有任何东西绑着，但是大小姐的话绑着头发是非常基本的吧。身上有榛子的香味，脸上没有化妆，而且这身衣服……大小姐是刚刚出浴——可能没有多长时间吧。因为你听说了……圣十字的出现吧，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小姐……”我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藤和的反应。她饶有兴致地听着，我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长并不希望你插手三枫局的事情——尤其是圣十字的案子。身为辖区总长，不可能不知道警察的危险。为了女儿的安危，尽量让她少了解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不过这个女儿既固执又有些聪明，而且热衷于圣十字的案子。更重要的是——”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藤和听得很专注，没有发现我在研究她的表情。“总长非常宠爱自己的女儿。他没法让女儿不开心，所以——只有一点点——他还是透露了关于圣十字的事情。但是少女着了迷，她瞒着父亲偷偷地溜了出来，私自调查。”我结束了我的话，看着藤和。
“嗯……大致是这样吧。能说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可没有指望下一次还是能够再私自跑出来哦。”藤和有些寂寞地笑了一下。
在楼上。佐佐木绪音看着那张照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下，一只手指上突然冒出了跳跃的火苗，点燃了那张照片。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照片——直到它被燃尽。
* *
藤和很快就跟着一位叫瑞克达利的警探离开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并没有向我继续套取情报，只是让我尽快报到，参加社团活动。大小姐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我这样想着走出了客厅。绪音也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憔悴。
“绪音……”
“啊，哥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谈话已经结束了吗？”
“嗯，是啊。”我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我知道。她脸上坚毅的表情也告诉我这一点。“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的……但是哥哥呢？”
“不用担心我，我还不想休息。对了，饿了吗？我们都没有吃过晚餐呢，我要去一趟便利店。绪音的话就待在房间吧。”
“嗯……”她点点头，转身走上了楼梯。
“哥哥……”绪音停下了脚步。“待会儿……能陪着我吗……”
楼下警察仍在调查。
“哦……我答应你。”
“谢谢……”这么说的绪音离开了我的视野。我也一直目送着她。
我们的厨房和餐厅被警备线封锁了。我问了站在走廊的一位，他告诉我现场会保留七天。这意味着整整七天我们必须和十字架一起度过了，真是令人压抑。
“佐佐木？”走廊里有一个穿着和我一样校服的男高中生。他用三两句打发了警察的询问，走到我面前。“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过看到你这样还是松了一口气。那么沉重的话题就到这里。没有吃饭吧？我就知道，特地带了便当哦！绪音也有份的。绪音呢？”
我指了指楼上。“你也被问话了？”
“呀——没有办法嘛，毕竟我是房东，会被问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但是我还是什么也不清楚，抱歉，对案子好像没有用啊。”
“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的。别提了。多谢了，你的便当。是你亲手做的?”
他露出春天一般美好的微笑。“要细细品尝哦？”
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一定会面颊泛红然后倒地吧。不过我是男生……“真恶心，快别这样了。反正肯定是超市里的，你只不过是翻热了一下吧？”
“既然知道就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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