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林无明的判断是正确的。
十几分钟后,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恢复了平静。
很自然地,就开始回归日常模式。
她板着脸,用肃冷的目光望向男人,开口问道:
“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
忍的目光像冷月照射下的湖面,静静地盯着男人的眼睛。林无明知道,这只是在正常询问,但从忍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一股质问的压力。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转过身去,望向背后的那间精美的木屋。
林无明顺着目光望去。
这是一幢精巧的居室。男人为了修建这幢房屋,恐怕花了不少年月。
外部的装潢、内部的家具,恐怕都出自他一人之手。
深呼一口气,男人木讷着张开嘴,板着脸说道:
“森林。”
接着,又伸出手指,望着四周被清理的空地:
“造房子,离树近。”
林无明按捺住想要吐槽的冲动,没有搭话。
果然,他也是一个无口。
如果林无明没有猜错的话,男人的大致意思是这样的:这么多年,都在这片森林里,砍伐树木,搭建屋子。
实在是精简。
“那么,你为什么在这里住下?”忍继续追问,表情冷漠。
对于父亲,她有着太多的不理解。
从小时候起……不,即便是从现在来看,男人仍旧是那个想念着她的父亲。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却迟迟不肯回家?
十年来,忍独自熬过多少个寒冬,几度差点冻死在街头,却又勉强活了下去。自己吃下的苦头,该如何交代?
忍冷冷地看着男人,等待着他的答复。
她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
比如因为她是魔族,所以要避嫌。
或者因为边境警戒,父亲难以重返人类领地。
又可能是因为父亲上了通缉令,私藏魔族,被迫放逐在外。
而现在,忍的脑袋一片混乱,这些答案或许都有些道理,却似乎又不是关键。
男人叹了口气,缓缓迈出脚步,在两人的注视下走到锻造台的前方。
这是刚才男人使用的锻造台。烧红的铁块还在发光,灼热的气流散发,令人汗流浃背。
缓缓地,他抬起手,指向还有火苗闪烁的锻造炉——
“打铁。”
笨拙地,他说道。
林无明头疼地要炸裂了,吐槽的冲动已难以遏制。
打铁?
这里可不是该省略的地方啊喂!
能多说几个字吗!
林无明无奈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真正的无口人,不是自己不说话。
而是,可以让听者说不出话来。
如此荒诞的答案,忍这家伙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这样想着,林无明缓缓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忍。
忍瞪大双眼。
“父亲,还是没有忘记作为锻造师的骄傲吗!”
那双美丽的眼睛,闪闪发光。
等等,这语气为什么偏偏充满向往和期待啊!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点头。
很自然地,忍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要随便接受奇怪的理由啊!
林无明感到脑袋越来越大,完全无法理解这俩人的脑回路。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好吗!
应该说,这就是忍的家风传统?
“那么,父亲。你在锻造什么?”忍眨着两只星星眼追问。
男人望着炉子里还烧得通红的铁块,伸手指了指,便耸了耸肩。
这块红褐色烙铁,已经被锻造成型。
他的意思很明确,是要锻造眼前这块难以成形的烙铁。
明确个鬼!
林无明嘴角一阵抽搐。这次直接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忍真的能听得懂他在讲些什么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忍眼前一亮。
你听懂什么了啊!
林无明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掉了。
“父亲是在锻造一个很强大的武器,为此花费、很多年月,是这样?”
“恩。”男人点头。
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模式,值得抓去做切片研究一下。林无明心底暗想。
“等。”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开口,双手握住忍瘦弱的肩膀,面色严肃地说道。
忍十分认真地跟着点头。
唯独林无明一脸懵逼。
他要干啥?
这时,男人快步绕到锻造台后。
锻造台旁,锤头被悬空挂在槽口,专门用来放置高温铁锤。
此时男人将其摘取,双臂高举。
接着,迅速落下!
铛!铛!铛!
伴随一次次交鸣,火花四溅,林无明不由感到鼓膜一阵难受。
而忍,就那样保持一张扑克脸,静静地打算等待男人打完今天的铁。
夕阳西下,夜色逐渐降临。
目光中还流露着一丝认真。
这完全超出林无明的想象力范围。
一对父女,十年未见。
经过三分钟的寒暄后,男人拿起了铁锤,开始打铁。
半小时后。
伴随着阵阵敲打声,月色逐渐升起。气温降低,四周逐渐出现蟋蟀的鸣叫,颇有盛夏乘凉的氛围。
晚风习习,月下赏花。
男人就这样,在与女儿多年来相聚的第一天里,度过了最后的霞光。
林无明木然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也许,不会正常说话的人,是我自己吧。林无明想。
终于,夜幕降临,男人已看不清锻造台,今天的打铁任务因此结束。
“吃饭。”
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男人对着忍招手,也对着林无明点头,便抬脚迈步进屋。
林无明同忍对视一眼,缓缓跟了上去。
屋前的台阶有三层,每一层表面都刻着复杂的纹路,好似艺术品一般。
进屋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无明不由皱眉。
这是什么感觉?
可紧接着,屋内的景色便令两人震惊。
两侧的墙壁上,挂满大大小小的武器。长剑、宽刃刀、匕首、双剑、巨剑、飞针……各式武器排列整齐有序,应有尽有。
简直就是武器库。
放眼望去,至少有上百只。如果有一批冒险者走进来,完全可以组成临时军队。
林无明尚且惊叹,忍则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林无明对武器锻造并不了解,但她可不一样。这里每一把武器,都经过漫长的精雕细琢,达到至臻之境。
即便随意取出一件,放到人类帝国售卖,都会有价无市,被人争相哄抢。
这是忍难以企及的锻造能力。
男人走上前,目光如炬,依次扫视各色武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林无明不由皱眉,但忍的父亲并没有理会,仍在继续打量墙上的武器。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
那是一柄匕首。
“断刀,该换。”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上前去。
从墙壁的挂钩上取下一把匕首时,男人的眼神带着一丝欣慰,小心地将它递到忍的手中。
忍呆呆地望着手心的匕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父亲,这匕首……”
忍的双手有些颤抖。
匕首整体漆黑如墨,在屋内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淡淡微光。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它的锋利。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把匕首的手感,是如此熟悉。
忍拿出绑腿上的那柄断刃。
长度,宽度,色彩完全一致。除了锻造更加讲究,用材更加昂贵以外,纹路、刻字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太过离奇。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忍一定会认为是有人跟踪过自己,特意锻造出这把匕首。
父亲是如何能提前锻造出这只匕首的?
太不正常了。
即便是林无明这个武器外行,都感觉到事情的蹊跷。
“这是你父亲日夜思念,想象着你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为你逐一打造出来的东西哦!”
正在几人沉思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无明连忙回头。
他竟无分毫预感。究竟是什么人物?
一位火红长发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少女,正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似乎并不是敌人。
林无明眉头狂跳不止。
他根本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无法感知对方体内的魔力。是因为有远超于他的实力吗?
还是有隐藏起息的特殊手段?
大脑疯狂旋转的同时,林无明也开始打量眼前的红发少女。
白皙的皮肤细腻紧致,少女长发扎起单马尾,自背后垂落。同忍相比,眼前的少女略显成熟,再加上那傲然**,颇有一种御姐的味道。
朴素的衣着,清纯的面庞,以及充满朝气的笑容,都证明一件事。
她很年轻。
“刀也好,剑也罢,只要是你可能会使用的品类,他都要打造有一把。”
一边说着,少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男人,又望向墙上琳琅满目的刀剑。伸手轻轻抚摸,仿佛是在回忆这么多年以来的点滴。
“你父亲啊,想着万一哪天能够相见,送你合适的生日礼物呢。”
少女微笑转头,再次着看向两人,语气间又带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强烈的反差,让在场众人明显感到不适。
“父亲,这是……”
忍嘴唇有些哆嗦。
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父亲的离开,与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关。
为什么突然抛弃忍,销声匿迹?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父亲从来没有想过寻找忍的踪迹?
难道说……
因为这个女人……
旁边,林无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毫无疑问,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男人突然离开的真正目的,和眼前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啊啦,好像人家被误会了呢。”
一边说着,少女轻快地迈着步伐,走到男人身边,挽起他的胳膊。
如此亲昵,让人强烈感到不适。
“初次见面,忍,还有这边的小帅哥,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一边说着,素衣少女轻拍傲然胸脯,挺直腰杆笑道:
“我的名字叫多拉贡·古洛格丽,是混血魔族。这位的名字叫忍·杰尔明,是我最爱的人。”
“这位是忍的父亲,而我是忍的母亲哦。”少女淡笑道,脸上的酒窝愈发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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