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李管家,那护卫们的脸一个个煞白。
那领头的当即躬身开口道:“那自然不能让花神医太过劳累。”
“劳烦花神医,在府中看顾好您的药童,也希望您能尽快治好老爷。”
“好,多谢。”楚九月面上一喜,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语气都轻松了许多:“咱们走吧。”
朝身后灰衫少年伸了伸手。
突然,手上被薄茧的温热触感侵占。
楚九月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被牵起的手上,抬眸正好对上他躲闪的眼神,似是有些害羞,扭捏的偏着头。
楚九月:“……”
这是什么情况?
被占便宜的明明是自己好不好?
怎么弄的跟占了他那日苏便宜似的?
那领头的护卫还没走,一看这小孩子模样的少年,顿时便放心了,就是样子长的凶了些,行为倒是乖巧,笑道:“看来这孩子很是黏花神医您呢?”
楚九月尴尬一笑:“是啊……”
“你才是小孩子!”那日苏不干了,有一个花祈安总是说他小,就够烦的了,怎么如今还被这么个矮矬的护卫说。
那日苏怒气冲冲的往那护卫面前一站,雄邹邹气昂昂的挺了挺胸膛:“瞧瞧!老子比你高多了,你才到老子的下巴,谁小?”
那护卫懵了一瞬,抬头看他,没多想,只当是孩子调皮,也不服输的往前一站:“小孩,你指哪方面?”
身后的那几个护卫倒是看的津津有味,纷纷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往某处瞅了瞅,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楚九月小脸一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那日苏可更不服气了,若是身后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不拉着他,有把裤子脱了比一比的劲头。
看不起谁呢?
老子哪哪都大!
比这矮矬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你拉老子做什么?”
那日苏一脸的老子不服!
被楚九月一瞪,顿时泄了气,乖巧的跟在那似是生气的小公子后面,不敢再说话。
炙热的阳光蒸着大地,走过的庭院,花都耷拉着小脑袋。
现在的那日苏跟那花一个模样。
他努了努嘴,想先开口打破这冷沉的气氛。
下一秒,眼前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开口了。
“错没错?”温润干净的男声响起。
那日苏猛抬眸,本想再傲娇辩论一番,可见那小公子连头都没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乖乖应了声:“错了。”
楚九月顿住脚步,转身摸了摸他的头,眼波流转:“知错就好,我们那日苏最乖了~”
那日苏稀奇的没有抵抗,没有傲娇的扭开脸,更像是坦然接受。
这孩子听话了许多……
楚九月很是欣慰,越看眼前温顺的那日苏,越喜欢,越觉得可爱。
像极了“他”儿时养的二哈。
鹅卵石斑驳一路,二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的往东厢房的方向走。
就在楚九月不动声色的研究着走过的地形,想着夜深人静再来探查一番的时候。
眼前被一抹水粉色的轻纱遮挡。
那轻纱随风而起,如丝绸般曼妙轻柔,只露出一双穿小小的白靴,那白靴上点缀着的几朵红梅,引人注目。
一阵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楚九月抬眸,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掩着嘴习惯似的将声音淹没在喉咙里,长的温婉大方,标准的瓜子脸,樱桃小口。
然而最吸引楚九月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烈日炎炎的天气,她不仅披着落地白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手里还捧着暖炉,更像是这温度还不够,惨白的手在那暖炉上不断摩挲着,浑身上下却没有流一滴汗。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哑:“您就是花神医吧?”
楚九月回过神来,应道:“嗯。”
“我是……咳咳……”那女子咳的身颤,似是一朵惨败白牡丹,若不是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就已经倾倒在地了。
“大小姐。”楚九月躬身行礼:“李闻溪。”
楚九月见她身边带着丫鬟,举止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就连躬身多少度,都像是计算好的。
这才是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这生来体弱多病,孱弱不堪的模样,在京城中都传开了。
楚九月连那一张惨白的脸,想认不出都难,要是晚上,定能吓死个人。
“看来我的事迹,在京城中传的很是热闹。”李闻溪说起话来声音沙哑,软绵无力。
倒是有一番江南美人说话的低声细语之感。
让人对她说重话都于心不忍。
她张着苍白的唇瓣再次开口:“花神医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却能名声大噪,想必医术了得,您见过外公,有救吗?”
见李闻溪眼神中闪着期许的光亮,楚九月张了张口,话在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还不能肯定的说,要谨慎。
若是有心之人听了去,该怎么揪出那藏在李家十二年的歹人?
只是见大小姐,手都不动了,整个身子往前倾斜,是真的在寻一个答案,或者说期待着一个好的结果。
“素来听闻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还能有幸让您听去了名声。”楚九月自嘲的摇了摇头:“说神医真是不敢当,李老爷的病缺一味药。”
“什么药?”李闻溪平淡如水的眸子一亮。
“此药名为上青花。”楚九月长叹一口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药材很难见到,一般都生长在阴寒的半山腰。”
“半山腰?”李闻溪皱了皱眉,手上的暖炉握紧了几分。
楚九月说的是事实,若是没有上青花,就完全没有希望。
李逸阳身上的毒,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下的,年事已高,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落下其他小毛病,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就是大毛病,让他的身体排不出毒素,自然好不了。
那吐的黑血若是哪天没了,便是彻底死绝了。
告诉李闻溪,楚九月是有私心的。
一方面人心不可测,只有做做起事来,才能见真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这是楚九月少年时便懂得道理。
另一方面,“他”确实需要上青花,李茹,方子正指望不上,自己身在李家,出去一遭注定要被李家的人盯得死死地。
眼下,唯一能出入自如,还能不让人生疑的只有李闻溪。
“好。”李闻溪咬咬牙:“您等着,我这就去取来。”
身后的小丫鬟岁月拉住了自家小姐,“小姐!您的身子受不住,奴不让您去!”
岁月说着,双眼就要掉金豆。
自家小姐身上被打的伤痕累累,都还没好,更何况那是阴寒之地,不是让小姐去送死吗?
李闻溪声音温柔,眸色却毅然决然道:“岁月,那是我外公,不能不救。”
“小姐……”岁月哽咽着,又知道自己拗不过李闻溪,当即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那我也去。”
目光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楚九月看着二人主仆情深,再看李闻溪轻声的安抚,一阵酸涩油然而生。
不过,别无他法。
楚九月能做的便是在最大限度上保住李闻溪的性命,开口道:“大小姐,可否让在下替您把一下脉?”
“那便有劳花神医了。”李闻溪伸出手。
摸上脉搏,楚九月脸登时沉了下去。
怎么会?
探查不到脉象?
楚九月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往上探了探。
依然没有脉搏!
这……楚九月一阵恍惚。
可从来都不曾有这样的情况!
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这,同自己说话,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闻溪见那小公子,在自己手上探了半天,眉心肉眼可见的皱起来,莞尔笑道:“没关系的,花神医。”李闻溪抽出手来:“之前不是没找其他大夫看过,他们的表情可比您要精彩多了。”
眼前面色惨白的女子,没有丝毫对生活的不满,反而笑得像一朵花枝招展的牡丹,在向阳而生,千姿百态,都仿佛在她的眼底,色彩荡漾。
是楚九月见过最乐观,最温婉大方的病人。
只是,一个人只要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就不可能没有脉搏。
楚九月一把拽过李闻溪的另一只手,鹿眸中泛着琥珀色的莹莹亮光,探向她的左手脉搏。
终于,能够稀稀拉拉的感觉到脉搏的颤动。
楚九月猛地抬眸,有些怜惜:“被打过?”
李闻溪被这突然一问,懵了一瞬,那身后的小丫鬟便急急开口:“对,就前一天,大小姐身上的伤口都化脓了,今日本不该下地,可偏偏想出来问问您,老爷是否能医治。”
李闻溪厉色看了一眼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小丫鬟,吓得那小丫鬟忙低下头,退到身侧,不说话了。
“无碍。”
见那女子强撑着,在这闷热的天气下,还穿着拖地的白裘,身上的伤不化脓才怪。
只是这些都好医治。
令楚九月头疼的是她这么多年的顽疾。
“您这骨寒之症,在下曾经在翻阅古书典籍的时候,看到过,千万人中也有那么一例。”楚九月摩挲着下巴:“不过,您容在下几日,想想那古书内容。”
见李闻溪苍白的唇瓣张着,合也合不拢,显然是不信。
楚九月看着她,双眸澄亮,坚定道:
“相信我,就算是地狱勾魂,亡者索命,也要三思而后行。”
李闻溪手上一顿,陡然握住楚九月的手,她有些不敢相信:“花神医,当真有办法吗?”
从小到大,体弱多病就一直伴随着她二十年。
二十年来,李闻溪从来没有碰过自己喜欢的食物,因为她不能吃,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会被人撵着嚼舌根,她不喜欢。
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靠近。
耽误了人家,便是自己的罪过了。
李闻溪的身体自己知道,她估摸着活不过二十岁,如今正是二十岁的年纪,她夜夜寒意刺骨,辗转反侧,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今年就是她的死期,李闻溪一直是如此想的,所以李茹做什么她都让着,给岁月备好嫁妆,为外公治好身子,她便找处地方,吃点药,让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最好长眠不起。
可花神医的语气,显然是有希望!
她这身子还有的救?
李闻溪声音颤抖,再次问道:“花神医你们不是在寻我开玩笑?我这身子整个西市的神医都没法子,您当真?”
岁月那小丫鬟,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满眼期待着他开口。
反观那日苏就淡定多了,知道眼前的花祈医术有多厉害,瞧着那主仆二人没见过世面似的样子,他很是自豪,胸膛挺的高高的。
楚九月反握住李闻溪,“当真。”轻拍着李闻溪的手背:“这骨寒之症,并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是后天积累的,再加上您日夜焦虑,才不见好转。”
李闻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只是一瞬,便将手从那小公子手中抽离出来,“花神医,贵重的东西,我眼下是一样都没有了。”
李闻溪自然知道这次请花祈安,李茹花了大价钱。
整整五千两!
她连想都不敢想,上次自己还不知所谓的拿出了自己的嫁妆。
那能当的钱,同这五千两,简直是不值一提,不堪入目。
她又怎么能奢望让如此金贵的花神医为自己治病呢?
虽然李闻溪心里开心激动极了,但她不敢奢望,她自知不配。
“花神医,奴这有一些!”那小丫鬟一听能治,激动的热泪盈眶,从腰间掏出一坨黄色纱巾,双手递给楚九月:“您看看这些成吗?”
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没说话,岁月忙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一番,头上戴的木钗,脖颈间娘亲生前留给她的吊坠,统统取下,一并放了上去。
见李闻溪在目光灼灼盯着她,岁月眼泪顿时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大小姐,奴不是不听你们的话,只是奴没来得及去当,如今有机会能治好您,无论是什么都不值一提,只要能治好您,奴做什么都愿意。”
李闻溪深深望了那紫色吊坠一眼,声音发颤:“我何时怪过你,可这吊坠是你娘送给你的?”
“若不是小姐,就照奴这惹事的性子,奴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岁月脸上挂满了泪痕,看向楚九月,跪在地上祈求道:“花神医,求求您救救大小姐,奴愿意永生永世为您当牛做马,来偿还剩下的银两。”
楚九月:“……”真是太他喵的好哭了!
这是什么主仆情深的桥段!
眼底泛红,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子身份,男儿有泪不轻弹,忍着不能哭!
如此想着,楚九月抬头看了看天,让眼泪憋回去。
楚九月朱唇轻启,青丝恰到好处扫过唇角,伸手去扶那地上哭成泪人的小丫鬟:“在下何时说过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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