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像风吹过的草杆子一样跪倒的各路贵族，亨利六世满意地露出笑容。他原本担心三路贵族负隅顽抗，如果三方团结在一起加上诸多小贵族，还真不是王国军能够轻松战胜的，内战就足以让王国失血致死。
但现在他整编了雷蒙的军力，也就是全国最强大贵族的军队，加上国王原有的王国军，现在的他足以轻松碾碎任意一方公爵。这些贵族正是心知肚明才选择了屈服。
统一了全国贵族，将一切军力收归中央的亨利六世，是王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君王，已经不是往届国王可比拟的。
以后的历史学家会如何称呼自己呢？万军王？救世王？如果自己真能带领人类抵抗末日，那功绩可大过初代国王。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亨利六世沉醉在胜利的美酒中，不自觉间将目光投向此次政变的大功臣维努斯将军身上。他还是不苟言笑，面不改色，牢牢握住出鞘的宝剑，目光盯住已经跪倒在地的三位公爵的一举一动。
真是谨慎啊。亨利六世正准备称赞时，发现维努斯将宝剑高高的举起。
破空之声凌厉地响起，一声湿润的钝响，比尔公爵满是肥肉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地，喷泉般的鲜血溅在亨利六世华服的袍边，无头的肥硕肉体跳起死之舞，喷涌出更多鲜血，在王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绽放出一朵血之花。
伊戈尔公爵试图站起，被斜劈的一剑从肩头砍到肚脐，如过熟的果实般颓然破碎。转身逃跑的托特公爵被持剑的维努斯追上，从背后一件刺穿了心脏。
中小贵族们在慌乱逃向大门，被整列进来的士兵刺穿成人肉串。士兵们面不改色，将这些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大人们变成破布般的无生气的死肉，仿佛只是在宰杀牲畜般轻易。
亨利六世从这血腥的盛宴中回过神，抹掉脸上喷溅的血渍，颤巍巍地站起来：“本王没有准许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维努斯的剑尖正指着他的咽喉。
“为什么……”亨利六世的头脑仿佛正浮游云端，只能挤出这么几个字。持枪士兵的阵列从中间分开，他看到穿着全服盔甲的雷蒙公爵微笑着走来，旁边是披着纯白长袍的卡斯兰娜导师。
雷蒙公爵咧嘴一笑，优雅地提着不存在的华服衣角行完美的贵族礼，在亨利六世眼中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嘲弄。维努斯直勾勾地盯着亨利六世，没去回头看突然登场地两人。
他们是串通好的。亨利六世意识到。
“参见陛下，许久未见，看来陛下的朝廷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差错，不得不解散了呢。”
“雷蒙！”亨利六世抽了口气，找回了愤怒和些许国王的自尊，“你这胆大妄为的逆贼，竟敢反叛！”
“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到了这把年纪还不得不为王国操劳，我还真是个操劳命啊。”
雷蒙浅笑着，抚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亨利六世将愤怒转向一副事不关己的卡斯兰娜导师。
“圣洁之白不是王国的庇护者吗？你们在末日当前，支持反贼颠覆王国，难不成是要背叛你们的无上意志，亲手断送人类的未来？”
卡斯兰娜露出纯真无比的微笑，让亨利六世禁不住不寒而栗。早在他还是亨利王子时，卡斯兰娜就是王国导师了，圣洁之白在大地表层的代言者，也是发出末日预言的先知。
从幼年的憧憬到青年的迷恋，最终到成年时的避之如蛇蝎，四十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纯白的衣袍，玻璃般透亮的纯白长发，始终少女般纯真的笑容。
卡斯兰娜缓步走来，拖地的纯白长袍逐渐染上了血色，在血肉满地的大理石王座厅中，纯白的她无比圣洁，就连这鲜血也无法玷污。
卡斯兰娜素白的手轻轻抚上亨利六世粘着血污的脸颊，就像对一个孩子一样温柔地开口：
“王上，您错了。许多年来，我们一直试图将您引上正途，您却优柔寡断，无法下定决心。这害死了您，也会害死全人类。”
她回转身，沾染血色的长袍悠悠地荡起，悠悠然地说道：“如果陛下能够早些下定决心，而不是执迷不悟地试图通过这种软弱的方式拯救人类，我们也不是没有谈下去的可能性。时间不等人，末日每一刻都在靠近，我们只能选择跟我们意见更加相合的雷蒙公爵了。”
“你这魔女，我怎么可能接受你们那可憎的手段，你们明知道把没有签订同等契约的人强行链接圣洁之白的下场是什么。那是我的臣民，是人类，生为人类，即便是灭亡，也应当以人类之姿光荣地死去！”
亨利六世怒视卡斯兰娜，仿佛看着世界上最可憎的事物。“你们把心怀救国大志的武士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让我同意你们的提案真是白日做梦，我怎么可能帮助你们创造那种怪物——”
“和我一样的怪物？”
卡斯兰娜导师褪下衣袍，纯白的衣袍落入血泊中迅速吸饱了鲜血，玷污成暗红色。亨利六世惊骇地瞪大眼睛，衣袍之下的卡斯兰娜居然不着寸缕。
如少女般纤细柔美的白皙身躯仿佛大理石般雪白，白的失去了生命的质感。吹弹可破的皮肤近乎透明，下面能隐约看见半透明的脏器，玻璃般晶莹剔透的心脏缓慢地搏动着。亨利六世不禁想到，那血管中流动的血液还带有颜色吗？
“王上，这就是代价。为了链接身在天外之天的无上至尊，我们必须建立同等契约。这就是代价。一切都有代价。”
卡斯兰娜谆谆善诱，赤脚跨过三位大公爵的残块，让自己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映入亨利六世的视野，无法回避。
“您不明白，人类之躯是无法抵抗末日的，从来就不能。凭借人类的肉体就连魔族也无法战胜，而末日对它们而言也是巨大的挑战。这便是您犯下的大错。”
“我们必须舍弃大多数，换取少数的生存。保有人类的种子，在末日后的世界存续下去才该是我们的目标。为此现存于此的所有人，都应该成为铺路的砖石。一切为了人类的存续。”
维努斯低声复述道：“一切为了人类的存续。”雷蒙笑了笑，不置可否。
亨利六世知道自己的责任已经结束了，发狂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次没有人应和他，王独自一人的笑声在沉默笼罩的王座厅回响。
亨利收住笑容，往复看向眼前的三人：“所以，谁来杀我？”
维努斯握着宝剑不说话，雷蒙耸了耸肩：“弑君这种事就别让我这把老骨头来做了吧。”
“我来。”卡斯兰娜从维努斯手上接过宝剑，灰白色的眼眸中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悯。她会悲伤吗？亨利不清楚，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挥剑。
几乎是仁慈的剑光闪过，人类最后的王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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