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来临之前并不是毫无预兆的,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接收到了那预兆。
而他们对于异变也无能为力。
『不要 抬头 看 星空。 』
『不要 大 声 说 话。』
『禁止 前往天台。重复。禁止 前往 天台。』
『违规 同学。后果 自 负。』
当中庭的喷泉开始源源不断地产出那种像是异界来物一般的璀璨星河时,教室的喇叭久违地在晚自习时间播放广播。不同于日常广播员的声音,这次的广播是由充满了电流音的机械声输出的。
『——开什么玩笑!明明晓雾还在那上面啊!』
在听到广播的瞬间,日向彩便像是失控了的野兽般,当即想要冲出教室。然而没等她移动步伐,粘稠绚烂还泛着霓虹色光彩的不明液体就从她的鼻腔中喷出。
紧接着,眼眶、嘴以及双耳中也依次喷出液体。
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惊呼声的少女,就这样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存在改造为了近似于人体喷泉的事物。
周围的同学尽管感到害怕,却都紧张地不敢发出一声惊叫,生怕自己也落得那样的下场。但在十秒钟诡异的静谧过后,还是有个同学不由自主地崩溃哭喊出声。
紧接着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类总是容易被他人感情影响的,这点从上古时期到现在以来一直未变。他们在变为人体喷泉后迅速地被口中的液体吞噬、融化,最终化为一滩诡异的彩色,悬浮在教室的空气中。
这场惨剧的发生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然而朝晖没有为她和他们悲伤哀悼的空闲了,他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夕晓雾。
『...我要上去看一下,如果我十五分钟内还没下来,那就不要上去找我了。』朝晖对身旁的林奈这么交代完后,便小步快走出了教室。
而等他奔上天台时,早就在那等着的夕晓雾却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仿佛这只是他们无数次天台相会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即便现在能够时不时地听到楼下传来的哭叫,即便天台周围有着古怪的粘腻响声,夕晓雾仍旧保持着『日常』的状态。
朝晖身体里的危机直感命令他此时不能再向前走了,体内的寄生体也提示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有部分被污染,贸然靠近必然是危险的。
但朝晖还是迈向了眼前的少女。
『唔,或许我们之前对流星的许愿,引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夕晓雾眨眨眼,向朝晖展示着在天台下方、正在缓慢上升着的『星空』。那东西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借助寄生体的帮助,朝晖听清了祂在说的话:
『愿望能够实现,故乡得以回归。一人得到启示,一人失去心脏。』
——什么破愿望,我不在乎。朝晖快步向前拉住了夕晓雾的手。他现在只想着能快些将少女带出这个危险的地方,到了安全区再从长计议。
『夕晓雾,我们先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朝晖,没有用的。』
夕晓雾慢慢地将对方的手拿开,她现在仍然保持着微笑,诡谲的星空为她的脸庞染上了淡蓝色的光彩。她步履轻盈,动作流畅地翻过了栏杆。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她的身影暧昧不清,如同已经融入到背后的星群一般。
『不、只要再试一次,再试一次总能成功的。
我们已经经历过七次的轮回,也消除掉了这个世界的部分异常。这一次只要像前几次一样就行,让我去迎接死亡,然后我们将在下一次的轮回再见。而且日记本——我们还有日记本啊!把导致这次变化的原因记下来,下一次就不会重蹈覆辙了。我一定能够救你的。可如果你这次失去心脏,那下次就没办法——』
『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也救过我很多次啦。所以,这一次就由我来帮你吧。这一次,你终于可以回家了,你也能够有机会弥补之前的遗憾了。』
夕晓雾打断了朝晖急切的叙述。她眼前的人于是只能徒劳地伸出手,试图将已经翻到栏杆外的少女拉回原位。然而少女先他一步,自己松开了双手。
少女被初冬的风吹乱了头发,散乱的长发无规则地在她的脸上纠缠重叠。于是朝晖在最后也没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大声喊出的告别的话语,而那话语最终也消散在风中化为了虚无。
『谢谢你呀,这段时间里我过的很开心呢。下次再见——』
当然,再见什么的都只是客套话罢了。夕晓雾在心里苦笑着想。不过没关系,自己已经见过他六次,已经足够了。
而后她合上双眼,顺着重力下坠,最终与星空融为一体。她感受着星空包裹着她,轻柔得如同床上的棉被。祂以极慢的速度温柔地蚕食着她的躯干,就连她本人都无法察觉到这一点。
真是温柔啊,朝晖同学。就算是对『故事』里的角色,也会不希望他们死去吗?明明我们的人格都只是被笔者编撰出来的,明明我们的世界都只是处在某人笔下的箱庭,你却仍然想要拯救在那其中的虚拟人物。甚至不惜浪费自己轮回往复的机会。
所以说,对他最后的话,改成『我喜欢你』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呢?唔。或许,『请记得我』也可以呀。
在即将于星空中睡着前,夕晓雾这么想。
▮
有着昏黄色灯光的房间,一个老式唱片机静静播放着古典爵士乐曲。咖啡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屋子,在那其中隐隐约约的还参杂着油墨与书本纸张的气息。屋内的装潢充满了昭和时代的氛围,与房间内那一台笔记本电脑与智能手机形成了强烈的时代反差感。
『沙沙。』
蘸水笔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清晰可闻。
『很可惜,虽然到达了最后的关卡,但从中途开始选择就是错误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并非调查员,而是那个少女。』
女人佯装可惜一般叹了口气。
『唉......失去了胃部、大肠和小肠、肺、肝、脾、肾以及这次的心脏后,接下来只有最后两次机会了。
——那么,希望你努力挣扎、陷入虚妄的救赎最后发现谁也无法获得幸福。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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