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内的商业区规模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论是炼金科的偏门素材,锅碗瓢盆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是老少咸宜的潮流服饰、或者贵族们喜欢用来彰显身份的奢侈品,都能在这里血拼到手脚发软。
其中许多商家甚至是学院的毕业生,他们对学院中的大小活动、以及学生们的喜好了如指掌,在这里做生意自然是如鱼得水,只要有渠道,甚至未来几天考试的出题范围都能用金币换到。
除此之外,学生们也会在这里卖一些自己制作的物品。
毕竟魔法学院也不仅仅只提供学习魔法的门路而已,不少人都会额外选择一门技术课程,当作兴趣爱好或养家糊口的另一条出路。
药剂、武器、玩具、画册甚至是男女间用来增进感情的魔法小玩意,年轻且精力旺盛、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学生们搞起这些歪门邪道来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手软,他们将自己的手工制品放在一些商店内寄售,换取一些还算过得去的生活费。
当然,这些东西自然比不过工厂或工坊货,但胜在价格便宜,所以深受一般学生们喜爱——尽管质量参差不齐,却不影响能偶尔从中淘到好货,许多人甚至对“抽卡”这种事乐此不疲,直到在宿舍里堆积起山一样没用的破烂,才会因为要处理没用的垃圾而罢手一段时间。
人类的本性如此,和斯金纳箱中的小白鼠没什么区别。
罗德独自漫步在午后的街道上。
颇有年代的石板路给人一种厚实稳当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禁止车辆通行的缘故,并没有磨损得特别厉害,除了几处有明显非自然形成的裂纹之外,干净得令人惊讶。
他微微低着头,阴沉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正常了不少,搭配上不差的五官、以及身为管家培养出的成熟可靠的气质,不免对还在青春期的少女们多了几分吸引力。
虽然比起大小姐来说,他的知名度基本为零,但总归有人能认出他是爱露媞身后的跟班,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会不由自主地放在最耀眼的人身上,所以才将相对来说不起眼的管家忽略掉。
或许贵族千金们会因为好奇而看上几眼,但他的身份不足以让她们为他驻足,只是小声和同伴讨论一会儿,便又恢复到平常的话题了。
可老百姓家的女孩子们却不太一样。
实力、金钱、体面的工作、而且脸也不差、还有气质,最重要的是,从小听着各种各样故事长大的平凡少女们,谁都曾经一边流口水、一边做着自己被帅气的青年称作“大小姐”的美梦。
……要是能和他交往的话,简直是一箭双……不对,三……戳啦,应该是赢者通吃才对!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丰收!
罗德虽然感受到了炽热的视线,但他并不会饥渴到随随便便就对路过的女孩子出手,最多只会回以一个无奈的苦笑,不作任何停留。
何况比起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对罗德来说,还有着更加吸引人的东西存在。
尤其当身处异世界风情的商业街之中的时候,更是如此。
现代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奇妙商品摆在橱窗和摊子上,光光只是看到标注的价格,就会激起罗德的购买欲。
一家卖二手货的商店前,似乎是用来揽客的老旧自动人偶露出诡异的微笑、暴露出破损口腔中密密麻麻的机械结构。
打扮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塞过来一张印刷得花花绿绿的传单,似乎是在前边的街口新开了一家“潮流前沿的美发沙龙”,开业的一周里都能享受到七折的优惠。
繁华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拥挤感。
“……明明所处的时代不同,为什么会如此相像呢?”
罗德轻声问道。
这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恐怕只有被人们视作创世神、并虔城信仰着的女神,才能给出一个勉强能够听取的解释吧。
……那么,到底是先有游戏再有这个世界,还是先有这个世界再有游戏呢?
思索着虚无又没有意义的问题,罗德情不自禁地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带着些许烘焙的香味和老旧商店的淡淡霉味的空气元素由此肆无忌惮地钻入肺部与大脑中,再变作浑浊而温热的废气,从鼻腔与口腔中喷涌而出。
指甲刺进掌心的肉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脚踩在两块凹凸不平的石板中间,要是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就此扭到脚。
事到如今,再说这是“做梦”,恐怕也来不及了。
……果然只有在陷入迷茫的时候,才会空虚到不得不去想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他看了看周围的学生们。
他们是真切地活着的人,会高声谈论自己的喜好与去处,夸耀自己取得了合格的成绩,明明才刚刚开学两周、却已经开始讨论下个假期要去哪里游玩了。
真是青春。
罗德感叹道。
尽管他早已做过未来的打算,想要远走他乡去做一名冒险者,想要邂逅一场平淡或炽烈的感情,想要尝试现代人只能留存于想象中的生活,但现在却因为大小姐的话,而在心中生出了郁结。
孤独。
从一开始,他就在避免去思考这个问题,依靠对大小姐的尽心尽力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不可否认,自己是孤独的。
拥有一半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与一个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肉体与灵魂,如果不作为“管家”的话,他活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罗德知道,“身份”建立于对环境的认同感之上,而活着的意义又与“身份”紧密联系。
他认同已经成为管家的自己。
可当大小姐说出“不想成为太子妃”的时候,他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失魂落魄”之中,开始变得心不在焉,甚至在吃午饭的时候,把大小姐想喝的苹果汁错当成了番茄汤,令对方气得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脚。
或许是游戏的影响,导致自己一直都陷在先入为主的想法中也说不定。
他觉得很矛盾。
既不想让事情脱离自己已知的未来,又想要避免破灭的结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倘若不是为了改写大小姐与管家的破灭结局,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让自己降生在一户普通人家,而是作为来自福利院的孤儿,被费斯公爵培养成管家呢?
——这个人,不是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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