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而来的几人十分有眼力劲地点点头,客套几句后为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见此二人朝另一侧而行,绕过扶疏花木以后入了隐在花间的小亭内。至于玄天则退于几步外守在入口处,以免闲杂人等打扰。
“本王原以为大殿下,您会因本王昨日之举而生气。”裴重熙侧目看着桓儇,唇边浮笑,“说来也奇怪,竟是有人能够混入阿鸾你的寝宫里……真是让人惊讶。”
闻言桓儇面上毫无变化,“进了又如何。如今他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本宫现在关心的是河东雪灾一事。”
“阿鸾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裴重熙瞧着桓儇语气温和。
桓儇目光微凝继而垂眸勾唇道:“河东一事所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吧?”
“阿鸾,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寥寥数字却掷地有声,如同脆瓷崩裂。好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唇梢崩紧。河东多年以来就为裴、温、薛、柳四姓所掌,但这四家遭成帝打压多年已是低调许久。
而如今柳家已无,裴家以裴重熙为首更是将势力迁出大半,河东一道只剩下温、薛二氏。
如今要查河东雪灾……温氏那边。思及此处桓儇骤然抬眸眼神微冷,看来暂且还不能在温氏身上下狠手,不过在温氏身上剥层皮下来还是可以的。唇边笑意随之渐深,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狠辣。
“我二弟可在此处?”
亭外传来的陌生声音,将桓儇的思绪拉了回来。
寻声而去的桓儇凝目瞧了眼来人,晒笑一声后又将目光转了回去,看着裴重熙并不说话。
裴家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歇过。
来人是裴重熙的兄长,现今的太仆寺丞裴重锦。
裴重锦刚想进去的时候,瞧见桓儇在此只能驻足于亭外敛衣叩首行礼。
见此桓儇嘴角噙笑,端坐于椅子上丝毫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裴重锦跪在地上,又见裴重熙也是这般无动于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怒意。
好半响桓儇才示意裴重锦起身,继而扬唇笑道:“裴寺丞,辛苦了。”
话落耳际裴重熙冷睇一眼玄天。
见此玄天心里暗自叫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怎么,大哥你今日有事找我?”裴重熙眼中笑意渐浓,语气却是冰冷如同幽谷寒泉,“但是你却不该冲撞了大殿下。”
裴重熙张口便训斥裴重锦,这位如今裴家名义上的家主。
自从裴重熙得势以来,裴家大部分权力都已经落入裴重熙手中。尽管裴重熙如今位高权重,可是明面上裴家家主还是裴重锦。
虽然说裴重熙不喜裴家也不喜裴家的人,但是仍是将裴家掌控在手。
至于桓儇也因裴重熙之故,对裴家也未有多喜欢。尤其是对裴重锦此人更是不甚喜欢。
自打她从裴家庶子以及旁支手中救下裴重熙以后,徐姑姑便与她讲了许多事情关于裴家的旧闻。其中有一条便是关于裴重熙的,裴重熙被那样对待都是因为裴济的默许以及纵容。
闻言裴重锦咬咬牙,只能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道:“景思,大殿下尚未开口训斥我,你这般行事岂不是越俎代庖?”
“裴重锦,你约莫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说太仆寺的事物清闲的让你越发没脑子思考问题?”裴重熙轻哂一声,“本王在此于大殿下同议朝政,你擅自闯入以实属不敬。本王未曾责罚你,就已经是看在同为手足的面子上。”
一旁的桓儇坐在美人靠上以手抵额,饶有兴致的看着裴家这兄弟的争执。
听见裴重熙提起太仆寺二字,裴重锦便越发觉得气恼。裴家两位儿子一个如今位极人臣,掌辅政大权,而另外一个则在太仆寺丞的位置上呆了整整五年。
平日里那些个同僚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喊句小裴大人。那些人虽然看上去对他十分恭敬,但是看着他的目光中大多数隐含鄙夷。
“下月寒食节的时候,父亲希望你能够回来祭祖。”裴重锦忍下怒气和不满温声道。
“祭祖?若是得空本王便回去,行了裴寺丞你若无要事的话,还不赶紧退下。”
话落耳际裴重锦再不满裴重熙的态度,也就只能躬身离去。
待裴重锦走远后,桓儇起身轻笑道:“你如今可真是有几番小人得志的意味。”
“本王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裴重熙往前走了几步,大大方方地坐在她身边,“不过,阿鸾之美本王甚为爱之。”
“裴重熙,你怎么越发的没规矩起来。”桓儇起身往旁边挪了几步,有意避开裴重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落裴重熙略带深意地斜睇眼桓儇,衣袂微动。
顷刻间桓儇只觉发间有什么东西拂过,一摸居然是昨日那支发钗。不知何故竟到了裴重熙手里,一时间思绪芜杂,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裴重熙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次回到徐姑姑那边的时候,拔头筹的活动已经接近尾声。
瞧见桓儇回来徐姑姑朝她走了过来,附在耳边低语几句,桓儇随之颔首。
很快徐姑姑就公布了这次的魁首是崔家的三娘子——崔殊欢。得了魁首的崔殊欢自然是兴奋不已,连忙叩谢大殿下恩赐。
日渐西沉,众人渐散。桓儇的轿辇先一步离开了曲江池,不过她也没有即刻回宫而是径直去往光宅坊内自己的府邸。
她如今尚未有驸马自然不用居于宫外,再加上又时常要处理政务,索性一直居于宫内。府中不过是派了宫人时常来此打扫,昨日余清疏被送来的时候,让府上不少人大吃一惊不敢怠慢了余清疏。
唯独余清疏一人是惶恐不安的,从昨日到现今都是在院子里待着不敢乱走。是以当他今日被人带去见桓儇的时候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换了身水青襦裙的桓儇倚靠着凭几,一手抵额一手正翻阅着一本左传,暖黄色烛光映在她面上添了几分柔和。
如果是换做平日余清疏自然觉得眼前这一幕赏心悦目,可是先下他只觉得心惊胆战。他生怕桓儇一开口就会要了他的命。
大抵是这个姿势有些累了。桓儇将书放下抬臂舒展筋骨,尔后目光落在余清疏身上,目光虽然温和,但是余清疏却觉得如同冬日寒风拂面时带来的寒冷。
“吓着你了吧,余郎君。本宫昨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桓儇忽然起身走到余清疏眼前,语气稍顿继而道:“徐姑姑,让人备礼一份然后你亲自送余郎君回去。”
余清疏还在愣神之际,徐姑姑却已经让人扶他起身。而徐姑姑则带着一众人亲自送他离开别苑。
等余清疏走后桓儇踱步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游离在窗外一簇开得正艳的花上,双眉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盏的功夫徐姑姑复归。
“大殿下,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余清疏送回了余家。”
“余家人说了什么?”
闻问徐姑姑扫量四下沉声道:“余家人听说是您亲自派人将余清疏送回来之后,对您千恩万谢。说是如果人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只怕他们就要亲自上门向您负荆请罪。”
“然后等明日御史台就会出面弹劾本宫,他们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桓儇手指抚上窗框上的木雕图案。
“这余家也太过于狂妄!”
“今日曲水流觞的时候,徐姑姑你觉得那些郎君如何?”手指顺着所刻图案勾勒起来,桓儇眼中隐有笑意,“说说你的想法。”
“奴婢以为庾家那位还算不错。崔、卢二氏以及荀氏的几位郎君尚可至于其他的……请恕奴婢眼拙实在不知。”
闻言桓儇唇梢微翘,抬手拂过鬓边流苏。珠瞳中似有流光隐动渐透出笑意来,心下已然是有了计较。
离府启辇,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宫。
此厢温府里,温氏嫡系连同依附温氏的人同聚在书房内议事。
自打知道余清疏被桓儇遣人送回余府后,温行俭即刻唤人入府议事。
“祖父,据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近日里大殿下与裴重熙来往频繁。”温行俭语气不虞,连带着脸色也显得愤慨不已。
“弘祖,如今河东那边的情况如何?”温嵇并不理会温行俭反倒是询问起温寅。
“我已经吩咐心腹之人前去妥善处理,请您放心。”温寅语气稍顿温声道:“但是如今大殿下和裴重熙来往频繁确实值得我们注意。”
温嵇颔首摩挲着手中温氏探子刚刚送来的密函,“养虎为患,此消彼长。大殿下素来是个聪慧的,以她的性子不会允许裴重熙做大的。”
话落耳际温行俭一些不明就里忍不住开口询问,“您是说……”
“裴家可不止一个裴重熙。”
话说的极妙。点到为止,尚不说透。
“明日休沐,老夫想进宫拜见大殿下。”温嵇目光落在燃烧的火烛上,眼中笑意渐深。
有些时候必须向上者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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