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右脚，推开小腿前的阻力，移动重心，脚掌重重在左脚之前。这样，就又像前走了一步。
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
内心和身体一般冰冷，连心跳也**受不到。胸前像是压着一块大石，沉重得透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却也被冰冷冻结了。意识里只剩下了一片透明的虚无，然后，让身体延续着最后的指令，向前，再向前。
然而，明明已经理解了一切，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眼泪为何还是止不住得向下流去呢？
了花又向前走了一步，嘴唇终于沉到了水面之下。她的意识略微有些一丝挣扎，然而，灵魂却已经被湖水的冰冷浸透。周遭的水流压迫着身体，微微前倾，就像在谁的怀抱中似的。
她的嘴里嘟哝着：
——妈妈。
就像浸泡在羊水之中，她的表情无比宁静与安详，水中的肌肤，温润白皙，仿若婴孩。
风卷在脚边缠绕着，倾斜身体，感受到了小腿传来的压力。在空中划了一个向右的弧线之后，伴随着空气的尖啸声，他突然落在了湖面之上。
波浪自脚边向外旋转着，视界也迅速向外展开来。于是，他毫不费劲地，立即找到了她。
了花抬着头，向上望着他。一段时间内，两人都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的言语。最终，唐冥沉下了自己身体，并将风压扩展开来。气压在附近的水面上压出了一个大坑，他向前一步，搂住了了花已经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如同侵蚀一般，水渍迅速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唐冥并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也许，那确实也包含着一半的真实，却无法改变险些终结的结论。于是，两人的泪水终于融合了一起。
并不需要言语，她的身体依然是温暖的，这便已经足够。
“了花，”过了许久，唐冥终于开口道，“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怀里的了花突然颤抖了起来，也有了想要推开他的迹象。是的，唐冥在心里默念着，为什么没有更早注意到呢。她和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系在一起的，不仅仅作为恋人，也作为亲人，彼此为对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唯一的伙伴，他们的爱是无论任何事物都无法磨灭与撼动的。
因此，并是不爱了，而是认为没有了爱的资格。
从一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如此强大的自己，和如此弱小的她，这是何等不调和的画像，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吧。之所以能够得到自己的爱，无非是恰好而已。如果来到身边的是比她更好的女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吧。而她，却剥夺了这种可能。
也许，起初并不是这样的原因。或者，最终是两者兼而有之。她始终在质疑着自己的缺陷和软弱，所以，心中始终有着隔阂。而这道裂缝，自然在那漫无休止的三年里，导致了信念的塌方。的确，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无法挽回的吧。而资格这样的东西……
“你怎么会没有？”
唐冥再一次搂紧了她。
从一开始，资格这样的东西就是毫无意义的。但一定要说的话，她也决不是没有资格的。
孤身一人，支持她的存在的，只是那虚妄的色彩而已。因此，才能对那白布内的世界贡献出自己的心。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很脆弱的，然而，她却维系住了自己的独立。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哭闹，再会的时候，即使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她依然在试图保护他。任何时候，她都是仅属于自己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痛苦吧——她拥有的是本不该存在的坚强，而这份坚强，和他的正是如此的相似。
是为了缩短与他的距离而获得的，还是本来就是如此呢？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唐冥才能成为现在？世界既然本身就是暧昧不清的，这些问题恐怕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并不是简单地谁依附于谁存在的关系，所以——
“正是因为是你，我们才从单方面依赖的兄妹，成为了恋人。”
之后，又说了不少话。但唐冥在这方面并不是善谈的人，也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到底传递到了多少。交流是很重要的，不说的话，那份情感就和不存在一样。了花却堵住了他的嘴。于是，他们便一起走了回去。
这次，了花并没有挽住他的手。
夜已经深了。像往常一样，唐冥理所当然地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要躺下的时候，了花却背对着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今天你就回去吧。”
“恩？”唐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当然，这个要求理所当然的不能接受。
“我说啊，刚发生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了花一时语塞，因为找不出理由，也就没有坚持。
随着一声响指，唐冥关上了屋里的灯。今天的确发生了不少事，精神上已经相当疲倦了，后脑勺一旦沾到枕头，意识就立即沉到了水面之下。所以，过了许久，他才发觉了身边的异样。
耳边是了花的沉重的呼吸声。
“了花。”
她当然没有睡着，这是瞒不住他的。就算是背对着他也与正对着没有区别。然而。
毫无回应，就像一具尸体。
是放松了还是什么呢，唐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考虑所有行为的原因，只是冒失地碰了碰她的肩膀。了花发出了“诶”的一声，身体猛的一抖。
手指上，残留着滚烫的热气。
“了花。”唐冥决定无视她的意愿，无论怎么就要让她朝向这边。了花竟然挣扎起来，然而，绵软的反抗并没有产生效果。发丝飞扬，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他终于看到那张久违的俏脸，脸颊上是一片湿润的飞红，樱唇亲启，气息甘甜。
“冥，”她的眼中已经满是妖艳，“你一直，都在忍耐着这样的心情吗？”
“是啊，要说的话，这年来的每个夜晚还真是酷刑。”唐冥调侃着笑着，停顿了一会，手指向她的脸上伸去。了花突然抓住那只手，就这样凑在嘴边。
“冥，”她在犹豫着，最终下了决心，“我想珍惜现在的感觉，说不准，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时候，唐冥终于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然而，却还有一句话。
“疼的话，就咬住我的肩膀吧。”
“恩。”
她闭上了双眼，脸上是天使般的微笑。
当阳光再次降临在屋内的时候，轻抚着肩头的齿痕，唐冥望向了那片光亮。
“这次，应该算是结束了吧。”
这漫无尽头的噩梦，也许并不会有醒来的一天。然而，却是可以前进的。所以，仅仅是这一步，依然可以得到终焉。
接下来……
他望向了身边的了花。蜷曲着身子，长发散乱，了花的脸上是傻傻的表情。津液从嘴角流下，沾湿了枕巾。
真是不像样呢。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嘴里嘟哝着。当视线终于聚集到他身上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那片潮红，仿若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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