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班和十二班是武技科，这一期入读的人数共计152名，十二班共74人。王炼央走进十二班教室门的时候里面几十双眼睛都齐刷刷望过来，然后又偏回去。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的面孔，让王炼央有种在北国下飞机的那一瞬间，那种温暖空调突变为拂面冷风的感觉——而且他还是乘客之中打头的，看着乘务员把机舱给打开，凛冽的寒风一下撕碎了自己的面颊。
人大概来了有一半，估计有二十来米长的偌大一间教室里前半截仍然显得空旷，后半截放满了柜子。一个瘦瘦高高的红色短发男人脚跷在讲台上，嘴里叼根滤嘴被咬折了的烟，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椅子的前半边脚腾空，随着男人的动作前后晃动，牛逼得不行的样子。看到王炼央来了也没什么别的动作，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就继续他游戏般的前后晃。王炼央瞥了他布满棕红色短胡茬子的俊脸一眼，知道这大概就是班主任。
位置当然是乱坐，可以看到一些有交集的人已经坐成一团。王炼央朋友圈子相当小，除了舍友徐帆、苍曜、黑己三人和夏如茵以外基本上就没有了。现在到了十二班，就一个朋友也没有。朋友为零，Friend/Zero。王炼央性子就是乐得清闲，找了最左边一排的最后位坐下。这位置在角落里，与徐帆那个饮水机边的位置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王炼央旁边放着的不是白花花的饮水机而是好几排立柜。不时有学生问那个男人立柜里装着什么，但他总是叼着烟头含含糊糊地说：“过会你们就知道了，一定会喜欢的。”他的通用语说得很顺溜。
王炼央望着窗外，想婕琳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她说会碰见意想不到的人。还能有多大的意想不到的惊喜？她自己来上课么？那就太扯了，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很快他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纯白色的连衣裙在教室门一闪而过，黑色的长发。王炼央瞟到了，想起大雨的那天因为狙击的威胁而抱头蹲在那的家伙，还有站在背着白板的汉子背后畏畏缩缩的身影，身上的连衣裙湿嗒嗒滴着水。不过，不在十二班吗？旁边是十三班，那不是武技科。
王炼央猜错了，因为她不是在其他班，而是走错了地方。她进十二班教室时一脸通红，不停地收拾自己的裙边，好像永远都理不满意一样。他本能觉得这个家伙不是普通人，但能力应该不是具有攻击性的，在那个佣兵队里，她负责念话通讯，可能还是一个灵魂工程师。
听婕琳的语气，好像早就有把她安排到武技科和王炼央作伴的想法了，王炼央不理解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怎么跟得上武技科的课程。其实武技科的男女比例基本上是对半的，有时男生数量略微多出一点。女性以接受远程型阿卡纳机关的训练居多，男生倾向于手握大剑巨炮向前冲锋并美其名曰男人的浪漫。但不管怎样，王炼央不觉得镜花能够扛得起一把突击步枪；哪怕是一把小手枪，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那种后坐力。
镜花没有发现王炼央，发现了可能也认不出来。他干脆掏出包里的终端，开始浏览新闻。
通常型号的终端有点像两支钢笔并起来，一头连在一起，两指宽，十多厘米长。将其翻开成L字形，垂直两边作长宽围成的方形就是默认大小的投影荧幕。
曾有人说过句话，“与社会脱节？社会不就是看半个小时新闻就能知道的东西吗？”这话很在理，今天的新闻也是领导人访问某国、有关部门正在对能源站爆炸事故进行详细调查、某人右迁某军区某市副总书记、某军区边境墙体加固工作圆满完成等，结合附近一段时间的动向就能大概猜出形势。这能源站爆炸倒是雷音市的事情，前几天东五区部分地段断了一会电。他问过夏如茵，她说不知情。是不是真的不知情还存在质疑的余地，既然不想告诉自己，也没必要插手。
“那、那个……”
微弱的声音响起来，王炼央觉得离他挺远的，就没管。但声音响了第二次，他抬头才发现连衣裙少女站在他面前。于是他问：“什么事？”
结果对方反而被吓到了。“呀！……唔，嗯，我……能不能坐这里？”她指了指王炼央前面的那个空位置，王炼央点头示意没问题，她才把单肩包小心地放下。
之前没怎么打交道，王炼央对她的印象是一只兔子，好像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拔腿狂奔藏到洞里。
王炼央对着她的背面说道：“你过来不是自愿的吧。”可以看到她细小的肩膀抖了一下，“哎”地叫出声来，才转过来说“不是”。与她相处对话，王炼央有种雕豆腐的感觉，下刀子下牙签轻了重了都要把那块柔嫩的豆腐弄碎掉……
“不是吗？”王炼央有点奇怪，她真的不像是一个适合武技科的人。但是婕琳心里打着怎么样的算盘只有她自己清楚，了解情况相当少的外人无论如何猜不透。
“嗯……婕琳小姐她提出的建议，我觉得……可行的……”镜花的声音越来越细。
“都来齐了吗？没到的人举手！”叼着烟的高瘦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敲了敲荧屏敲得咚咚咚响，让人担心那荧屏会不会被震坏。只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奇怪，等全班人基本上都看过去，他才咳了一声，“都放轻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劳斯·贝尔默尔，你们未来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徒手搏击术教官。希望在课下我们能够是朋友，但是课程中我会成为你们最痛恨的对象。也许我的课程与其他人不同，也许你们难以接受，没关系。如果你们认为已经不需要我的教导，我给你们一个权利——在地上画一个半径两米的圈，一到五人和我一起站进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你们让我踏出圈外，就能每人获得逃课券一张。听明白了吗？正式课程开始之前我给你们两小时，你们一个个自我介绍一下。完毕之后，打开你们的柜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到特殊训练场集合。现在开始。”
讲话完毕后底下一波议论的声音。王炼央没参与到议论的队伍里，但他知道这一阵喧闹的原因。
守灵人排位5015，《巨神》劳斯·贝尔默尔，经常活动在第一线的守灵人之一，大名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他来清北教书的风声没人有耳闻，大概是事出突然，加上能够在婕琳手底下活动的人这身份……多半就是贤者之骨的人了。只是贤者之骨是环太平洋联盟的暗部，这劳斯看上去却是爱尔兰苏格兰那边的人，照理来说应该支持正统王国联盟，这不大对头啊。
劳斯的眼睛并没有在王炼央身上特意停留，但说他没注意到是不可能的。自我介绍只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王炼央根本没怎么听，一直都在看新闻——轮到他的时候他直接说了三个字“王炼央”就坐下了。
劳斯慵懒的眼神动都没动，象征性拍了拍巴掌吸引注意力，也没安排座位一类，让他们按照现在的座位找到箱子做好归属权标示，设定指纹密码等。不知道是谁先惊呼起来，一群人朝着他的方向呼啦啦拥过去，王炼央只是打开自己的柜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把剑。一把长枪。一面盾。一把步枪。一把短铳。
所谓“你们一定会喜欢”的东西是兵器。王炼央拿起那把剑掂量了一下，觉得很巧合。制式长剑AA-F04《焚烧者》，埃尔文社的作品。剑体呈灰色，浓浓的现代金属风格，剑刃侧边有一些纹样，把手上还有类似于摩托车把的油门，如果有阿卡纳作为燃料，按下扳钮就会把剑刃烧红放出高热……这些纹样也会变成红色，煞是酷炫。
不过虽说是私立学校，背后站着贤者之骨，钱比较多，却也没多到给学生配备阿卡纳半实体化能量剑的地步，那样的半实体化能量剑在不用时只有一个小剑柄，相当方便携带。
一般来讲长剑的长度是双手侧平举，一手握住剑柄，另一手能够触及剑尖为宜。他找设计师埃德里克订做的剑是这种剑的特装版本，按照埃尔文社的产品标号风格命名为AA-FSp01《烧却剑》。在剑身加长并细化、更符合他身材与习惯的同时，提升点燃时放出的热量，同时加装了两级过载模式。萨布·埃德里克表示这把剑的寿命在频繁过载的情况下会很短，王炼央表示你别介意这些有的没的专心造出来就是了。现在烧却剑正躺在他宿舍的包里，层层的布把它包住，看起来像是一根扁担。
王炼央把剑和短铳挂在腰上，小盾套上左腕。只有五六公斤，不重。
阿卡纳机关实验区训练场由于名字太长有很多的别名，最通用的一个是特殊训练场。装备部的人经常在这边做实验，用他们单兵航炮一样的古怪发明把靶子同训练场墙壁一起轰烂；在初中部的操场上站着都能很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然后是破片和烟尘从一面墙的位置窜出来。炼金学部的人也经常跑来这里，驱动他们的人偶和外装性强化骨骼，然后把墙壁轰烂；在初中部的操场上站着都能很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然后是破片和烟尘从另一面墙的位置窜出来。尽管校方已经多次加固训练场的外墙，他们总能发明出威力再大那么一点点的东西，就像和工程队杠上了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分班，现在训练场里还没有人。劳斯叼着一根烟在前头带队，后面稀稀拉拉跟了一大群扛着不同东西的人。
74个人都到齐时，劳斯拍手，“现在我的第一堂课到此结束。让我看看……”
底下喧闹起来，你到底有讲什么？自我介绍？这就是你的第一堂课？但是劳斯就像见惯了一样，面色丝毫不改，“不知道你们是真的想到了这一点，还是因为身板太弱把东西背不动——恭喜，有14个人合格了。上我的课你们要注意一点，我的每一个指令都与现实挂钩，目的是让你们这群臭小子在荒野里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在荒野旅行你们必须携带辎重，不要告诉我你们有力气带那么多东西，甚至有闲心去更换武器！团队分工应该事先就商量好。我并没有说让你们带什么，你们至少要带剑和小盾、长枪两者之中的一样，以及小铳和步枪之中的一样。武技科四年级会追加荒野拉练的项目，为期半个月。到时候要是有人在第一周被送回学校或者死了，以后出去不要提你是我的学生。……你死了在地下也不要给老子提，我干掉的家伙多了去了，让他们听到会笑我，我可丢不起那人。”
谁都没想到他上课有这样的内容，从一开始就不给人心理准备。
劳斯让这14人出列，“你们绕着这训练场跑三圈。”然后指着剩下的人，“五圈。开始。”
他抽着烟老神在在地杵在那里，看着这七十多号人跑圈。
“我的目的是粉碎你们心里那些珍藏起来的可怜梦想，比如个人英雄主义，比如获得尊敬和高人一等的地位，比如自由奔放不羁等等。”他说，“就像在军队里一样。在你们的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要跟着我的指令做，这就是第一步合格的要求。”
三五圈对于能够考入武技科的学生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等74个人勉强算是整齐地重新站好队，劳斯双手环抱，慢慢地说：“还算没有达到非常糟的地步。”
让王炼央意外的是镜花居然坚持下来了，尽管她看起来是那么弱不禁风……但他忘了他自己看起来也是那么弱不禁风，就像一根竹竿。只不过他自己就是他自己，因为习惯了所以理所当然，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忘记就属于正常。
“在两周之内我要看到你们的团队已经形成了。”劳斯深吸一口烟，“战斗人员五人以上可以申请创建蜂群，你们可以去炼金科、阿卡纳工学科和灵魂工程科那些班级挖墙脚，让他们做你们的后勤人员。我不希望看到你们有哪怕一分钟的懈怠，下半期二年级组代表学校参加校际比赛的蜂群就要选择出来，虽然你们还嫩，我也希望看到你们爬起来而不是摔跟头。——第一节课我希望给你们一点下马威，基础训练嘛，就放到下午好了。有没有愿意来跟老师我玩玩的？年轻人要有点朝气啊！”
他叼着冒出袅袅烟气的便宜卷烟，露出玩味的笑容：“让你们带上武器枪械的理由就是这个。不用担心造成伤亡。”
话音落下的瞬间，训练场的样子变了。
美洲西部荒野式的假想空间迅速展开，不大的训练场变成了漫无边际的黄沙，仙人掌和仙人球与纷飞的沙砾共舞，远处飞扬起蒸汽机车的汽笛和机械摩擦的轰音。而站在场内的毫无疑问是真人而并非模型。劳斯浑身都是破绽地站在那里，他好像成了一个穿着褪色帆布裤子蹬一双叮叮咣咣马靴的牛仔，枪套里的左轮枪装满子弹，日渐衰老的脸上迸射着刺眼的光辉。
真是个极品大叔。
“其实我蛮喜欢老西部片的，很帅不是吗。”劳斯用手比了一个手枪的形状，吹了吹假想里的枪口硝烟，说，“来吧……小兔崽子们。让我看看你们的激情和活力。”
◎
王炼央站在旁边，看第七个冲上去的人被劳斯扯住上臂一膝盖撞在心窝上，随手扔到旁边。
没有一个人能够坚持一分钟以上，半分钟以上的也几乎没有，不管是长枪长剑或者步枪短铳。王炼央本来想看看这个班学生的素质如何，毕竟还有婕琳的一句“我要你拿世界冠军”这扯淡的话摆在那里；但他的计划失败了，这些根本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或许能够对付小混混——或者他们之中的几个就是小混混也说不定——却轻描淡写地被劳斯甩翻。参照物太强，以至于无法分别弱小者的区别，就是说，在大象面前多么强壮的蚂蚁终究只是一只蚂蚁。而劳斯是那头大象，可能是因为婕琳的一句话，他要把这些蚂蚁教成小狗，教成一群狼。
王炼央本来不相信婕琳是会为世界的未来着想的人，即使夏如茵说她人很好，王炼央也没有相信过。世界的概念太大，反而教人没有真实感，为了一个感知不到真实感的目标去努力是傻子或者天才才会去做的事情。
他想这一点东西的时间里，第八个人手中的步枪已经在劳斯手里像转钢笔一样转圈，而步枪的持有者本人在地上吃沙子。
王炼央感觉到劳斯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自己，就像挑衅，或者性暗示。虽然两者都是期望着和对方开干，他相信绝对不是后者。但他不会自己冲出去，自己有多少斤两是每个人都必须知道的。虽然他的体质比常人好上很多，并不等于他可以和5015位的怪物搏斗，更何况人家以近身格斗夸耀。那可是世界的排名，世界上有三十来亿人！
劳斯·贝尔默尔的武器是冲击拳，两个机械巨型拳套，有点像摩托车手柄上外装的保暖手套。拳套前端扁平，有四个圆柱形凸起，激发扳钮的同时凸起将会弹出，被击中的东西将会因为反作用力而飞出去或者被打烂。这样距离极端短的东西，必须要搭配相当的格斗技巧。
所以王炼央一直在旁边站着。跑圈的时候他只是跑在别人前面一点点，并作出了喘息的模样，没人会过多在意这个家伙，估计是有婕琳嘱咐的劳斯例外。
王炼央不是守灵人，也没登陆守灵人组织。劳斯的这些动作相当于婕琳很坦诚地承认自己不怎么看得透王炼央的真正实力，尽管王炼央去完成贤者之骨委托的时候旁边肯定有人把他盯着。王炼央很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他从来没有出过手。一直以来在办事的，只有拉弥尤和菲妮希两个人。菲妮希负责暗杀和防护，拉弥尤搞破坏。王炼央的念话非常严密，几乎没可能偷听到他的交流内容，从而无法确认他是否具有指挥才能。贤者之骨曾经委托一个灵魂工程师中间人去试着切入王炼央的念话波段，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总之那个中间人被发现时已经在街上躺了整整半小时，之后的一周多内伴有间歇性偏头痛症状……除此之外一点异常都没有，头痛的原因不是外伤，灵魂也没有异常。
婕琳唯一知道的，可能就那么几点，他的随从是两个元素生物，他可能是一个灵魂工程师，他可能脑袋很好，还有……他戴眼镜的原因。
劳斯总不能强迫王炼央去跟他打一打。其实这让新人跟他切磋的方式还选错了，因为他的社会身份是一名学生，换做婕琳肯定不会这样做。所以他站在那看一个又一个热血少年被撂趴下，而劳斯的眼神始终注意他而不是眼前如狼似虎冲过来的学生。当自命不凡或者热血上头的家伙们都捂着自己的肚子、大腿或者其他部位颤悠悠回去站好队，劳斯也没等到他想等的人。
最后他叼着没燃完的烟说，
“你们很弱，太弱了。也许你们会想，我这么一个名人跑过来跟没学过的小家伙较劲是没下限的表现，但我要告诉你们放你妈的屁。战场上没有人注意你是名人或者小卒，只有在你挺尸在那，才会成为一个人名，一点点可怜的抚恤金发到你家里。我是来教你们技巧和生存法则的，不是陪你们玩过家家。当然，下课后你要来摸我的胡茬子或者敲我的脑袋我会很欢迎，咱们要公私分明。——多少点钟下课来着？哈，这么早。好了好了，都休息吧。好好想想蜂群的事，先解散。”
西部片里的场景消失，周围又是训练场的外墙，上面一个装备部打出的洞。这莫名其妙地就解散了，学生面面相觑，三两扎起堆来。王炼央径直走向劳斯。劳斯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的光，但很快就消逝，因为王炼央只问了一句话：
“贝尔默尔老师，请问蜂群的人员构成有什么要求？”
他用了老师这个敬称，让劳斯反而有点奇怪。王炼央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成熟、稳重，完全不像孩子，所以他用孩子的语调问话，反差反而格外强烈。
“战斗人员至少五人，非战斗人员不限，普通人类、第二世代、元素生物均可加入。”劳斯咬着因为说话而上下晃动的烟说。
“请问跳级可以吗？”王炼央问。
“要看。根据年龄有相应的考试要求，笔试与体能都能够通过的话原则上没有问题。”
“战斗人员不满五人的话能够批准申请吗？”
劳斯说，“这你要去问校长了。”
王炼央露出一个笑容，“校长她会同意的。”
劳斯哈哈大笑，烟头噗地掉到地上。他很喜欢王炼央这时的笑，就像一匹露着狡黠笑容的狐狸。
◎
武技科的内容大概是近远距离阿卡纳机关的使用方式、步法、抗击打、徒手格斗、擒拿、狙击、专项器械格斗、射击等等。三年级追加武装越野和集团训练，四年级追加荒野拉练。这头一天差不多把每个课程都粗略过了一遍，理论课则是战术分析。
下午回到宿舍，王炼央把包扔到下铺的床上。他床位的上铺躺着黑己，一个著名的闷罐子。如果徐帆把他歪曲话题的能力或者说话的量分一点给黑己，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男人的沉默一般都是有点理由的，经过一年的同舍生活剩余三人确认，黑己是因为有点自卑。其实他是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那种类型，不是说差。一个班七十来号人，他的各科成绩大概在三十名左右浮动，体育差不多能及格，视力良好，不参加群体活动，偏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偶尔出去上网，不是脸战士，嘴有点贱，不抽烟。相貌中规中矩，一般亚洲人的柔软黑发，偏棕色的眼睛，值得一提的是猫瞳，瞳孔一根竖线。除此之外，没了。
“黑己，这么早？”王炼央问。看样子他在那躺了好一会了。本来过了晚餐时间还有晚自习，一般人会早点吃饭，但这么早就回来的人不多。“炼金科感觉如何？”
黑己翻了个身，一副很累的样子，“……我在武技科。”
“十一班？”
“是。”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半途改了专修科目，王炼央也没有过问。前段时间黑己不知道怎么的弄伤了，吊着一只手回宿舍，可能衣服底下还有其他伤。可能他想要在身体素质上变得更强，但这样的决心未免下得太草率了。王炼央想背后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因为黑己不是那样做事不经考虑的人。
对于黑己这人，王炼央还算有好感，或者那好感的正体是悲悯。如果黑己能转班，他不介意把他的人头算到蜂群里。这样计划内就有五个人了，正好凑足战斗人员的限制，也不用去找婕琳再走一个后门——虽然要走多少个后门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事情多了就变成了人情。有时候一个人情比钱和权力都重，特别对于一个强者，当然那是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
“黑己，来不来十二班？我这差一个人。”
“……算了。”黑己深思熟虑了有个五六秒，回答说，声音听起来很忧郁很有文艺范。
王炼央没说其他的话，从自己挎包里摸出钱夹子。“出去吃饭吗？”
“算了……还没饿。”他说。
王炼央已经很习惯黑己的脾性，所以直接关门走掉。黑己要这么跟你说话，那绝对不是他对你冷淡或者刻意在敷衍你，只是性格使然。
清北校区和龙吟馆一样也在中央二区，雷音市最发达的地方之一。王炼央的脚没多久就踏上了龙吟馆前方的地面。其实这接头点是相当方便，由于社会身份，王炼央有空来贤者之骨分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饭点，顺便就可以解决伙食问题。
点一碗拉面凑合了一顿，他从那个巷子通进后仓，走进那个放蔬菜腌制东西的地窖，再通过指纹识别和魂锁。每个人灵魂的基础波长都不一样，双生子也存在细微的区别，这和指纹是一个道理，可以当做识别码。
通过钢铁走廊，来到接待来客的会客厅。一进入那个充满生活感的空间，王炼央就发现了区别。金丝眼镜男的代理人像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游戏机噼噼啪啪地按。
“墙纸换了？”王炼央随口问。
“哦，哟。小哥，来啦。——是换了。”金丝眼镜暂停游戏，往旁边看了一眼。前段时间王炼央来的几次都是浅褐色格子纹，现在是深褐色配上反射亮光的蔷薇花纹。
“黄金蔷薇吗。”王炼央笑。
金丝眼镜男扶了扶他的本体，笑道：“倒不是婕琳小姐要换成这样的。”
婕琳在守灵人群体中的称号就是黄金蔷薇。称号当然是有名气的人才能得到，由雇主、平民和行里人将其功绩经过一段时间的传唱后才能形成，强求不来的。要说有什么用的话有三点，第一直接反映其实力，第二表示其地位，第三当然就是比较帅。
王炼央虽然不是守灵人，在雇佣兵一行里也得到了一个不太好听的称号叫做恶犬，取“越是凶恶的犬越不会叫”的典故。至于黄金蔷薇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一百个人有一百个说法，婕琳本人在守灵人官方网络论坛里发言，说可能是因为她的发色，还有她那把双管猎枪AT-HGd02·Al《踊子》的枪身上有一朵金色蔷薇的小浮雕。据说还有一把相同型号的枪叫做《歌人》，但那把枪的下落没人知道。
王炼央绕了几回弯走到婕琳那个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是门把手响动。门打开了，王炼央乍一看没看见人；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往下一看，西装革履的小女孩婕琳不怀好意地仰望着他。
虽然王炼央并非出于刻意，却完成了笑话别人身高的效果。通常要身高差达到一定的大小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婕琳和菲妮希的身高差不多，一米四几的样子。王炼央的身高抬起手来可以很顺手地摸到她们的头顶。
婕琳叹气，把门缝打开了一些，让他进去。可以看到小办公室里那办公桌两边都摆着椅子，一个转椅升得很高，面向侧边，也就是婕琳的位置；隔着那办公桌还有一个，坐着瘦高身材、干练红色短发的男人劳斯。这证实了他确实是贤者之骨的成员。
劳斯见到他“——哟”地打了个招呼，手也懒得举一下。不过看得出这个粗犷的男人内里还是比较细心，现在处在狭小的空间内，尽管设有通风装置，他也没有在抽烟。
“抱歉，打扰了。”王炼央说。
“没关系，”婕琳摆手。既然她已经让王炼央进来，就说明没有在谈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这一次有什么事？”
劳斯耸肩，起身做到靠墙的单人沙发上。王炼央坐上他刚才坐着的转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关于武技科的事情。校长，请问战斗人员不满五人可以破例申报蜂群吗？”
“你真的打算那么干？”劳斯插嘴，“定下这个规则就是有考虑分工的，人少的影响非常大。现在赛制的正式比赛有团队赛、个人赛、擂台、生存模式四样，你们少于五人团队赛的人数都凑不齐，更何况每个人都要循环出赛，一点休息的余地都不会有。一般蜂群的战斗人员在七八人左右，就像一个佣兵团至少五人才能联名申请，大多数却是十多二十号人……”
婕琳忽然说：“就像level50的大号组着朋友的小号去新手村虐菜……这个比喻有没有问题？”
劳斯摸了摸自己的短胡茬子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王炼央能不能发挥“level50的大号”的作用。再说，那可是世界范围内的比赛，虽然这个中高等教育机构之间的交流赛有参与者需是多少周岁以下人员的限制，但架不住是全世界啊。可以想象，到了比赛的末尾，还能够站在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靠走关系绝对达不到那样的程度，唯有用实力把校内，市级，军区级，国级，乃至世界——把挡在面前的所有对手都碾压在脚下。
最可怕的是跳级。
莫扎特三四岁便会弹琴作曲，六岁环欧举办音乐会。现在全世界人口约莫三十亿，10至19岁的青少年约六至七亿人，要说这庞大的基数里面挑不出一两个天才，鬼都不信。守灵人排名前段的人大多相当年轻，小的仅仅十多岁，大的不过四五十岁，全都是天赋、运气、起点、背景数者兼有令人发指的怪物，而世界级比赛中脱颖而出的人们便是这怪物群体的预备军输血库。每年都有那么一些人在比赛当中获得人们的视线，比如去年的世界冠军之争……那两队蜂群的领袖，现在在守灵人榜上分别是16457位、17081位，上升趋势不减。
每次谈到这些人，大多数人都会淬上一口。没办法，有些东西来了挡也挡不住，世上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平等，在金钱权力上讲平等的全都是**……有时人权人格的平等是否存在都有待商榷。劳斯很怀疑，王炼央到底能不能做到那种程度。
不过眼下王炼央和婕琳貌似愉快地谈了一会，王炼央在申请成立蜂群的那张单子上获得了婕琳的校长私章。他准备抽身走人时，婕琳一句话拉住了他。
“欧洲的蠢猪们有动作了。”婕琳摆出不屑的样子。旁边的劳斯撇撇嘴，“这话忒不厚道，我可也是欧洲人。”但从他们的话里听来，欧洲正统王国联盟那群人恐怕根本不是蠢猪，事态发展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
“埃德里克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值得正统王国甚至埃尔文社本身都打他主意？”王炼央收起刚才以来的轻松态度问。这是他一直没有想透的问题。
婕琳皱起眉头看着他，湖蓝色的眼睛闪着深邃的光。王炼央从未看到过这排位277的强者露出这等表情。
“你有想过古代神话传说之间的关联性吗？例如世界各地神话基本都有世界毁灭过一次的记载，都有大洪水的描写，都有司掌太阳月亮等力量的神祗等等。”她突兀地抛出这个问题，“希腊神话之中有九头蛇名海德拉；中国神话中有九头蛇叫做相柳；圣经中撒旦化为七头红龙；日本神话中出现过八歧大蛇。你觉得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关联？为什么相距甚远的地方都出现过这样的记载？”
王炼央摇头，表示没想过。
婕琳道，“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原初种’这个词？”
王炼央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发麻的感觉爬上背脊。
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紧张了，上一次可能要追溯到在荒野里流浪的日子。不知怎么的，这个词带来的冲击竟然那么大。就像孩子本能地害怕黑夜，就像人都害怕骷髅一类的物体。那是因为远古人类在没有火的情况下只能接受长夜的危险与无助，并且畏惧死亡的降临，那是从一开始就深深铭刻在人类基因组之中的烙印，抹不掉消不去。但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还有别的东西，就像是……兴奋，或者说，怀念。
他有点想塞住耳朵，却只能听婕琳说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她说，
“那是从西三区的新矿区发现的东西。真是没想到啊，竟然一直沉睡在我们的周围，离我们那么远，却离我们那么近……‘它们’……‘它们’要回来了。”
用稚嫩的绒毛和羽翼感知世界
抱成一团艰难地生存着
那些人们的名字是
【七章 雏蜂 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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