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咱们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站在一块聊天了，『使徒』？最近棘手的事情太多了，我都记不清了。”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双手别在身后，微微仰头，凝视着天空中仿佛有生命一般的黑星。神态自若，根本不符合少年的容貌。
一旁被称为『使徒』的人...或许并不能称之为“人”吧。如果不看头部，一眼看到他的黑色执事服与端庄的姿态，或许会认为这是某个领主大公的私人管家。但再往上看的话，他的头部却是硕大的山羊头骨，空洞而深邃的眼眶中偶尔还想下滴落滴滴鲜红。
“如果是正式的对话，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先生。”『使徒』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随着话语的传出，山羊头骨也在轻轻颤抖。“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成为你，你还在因为自己无穷的生命而困扰。”『使徒』看向面前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沙斯诺帝国多是红瞳，弗朗特公国多是绿瞳，包揽了各路人种的旧世界联合王国更是不必多说，但无论如何，哪怕是罕见如异色瞳，同一只眼睛也只会是一种颜色。
完全不可能像这样，在蓝色的眼眸之中如同宝石一般镶嵌着红色的瞳孔。
看着现在仍然在礼貌回答自己的『使徒』，少年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天空中充满压迫感，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星，问道:“你也看见了，黑星马上要来吞噬这片大陆了，最终攻势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你怎么还不回方舟上去？”说着，少年又指了指身后停靠的巨型飞空艇。“大家现在就等你一个了。”
“先生，你不必这样，你心里完全知道我在这里的目的。”『使徒』顿了一顿，向飞空艇方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们会一直等到最后一分钟，你不必白白浪费生命。”姿态优雅谈吐文雅，已知他是管家类型中的极品了。
迎面吹来的风掺杂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吹动了少年的齐肩短发，灰白色的发丝就如同没有生命力的无机物一般，其中还掺杂着亮蓝色的挑染，让本来沉闷的色调有了一丝生命力，不至于是完完全全的燃尽的灰。少年将双手探进口袋，不再盯着执意要自己回到方舟上的『使徒』。
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脚下，随意的踢走脚下的石子，少年开口回应道:“你知道我什么性子的，『使徒』”说着，少年抽出手来轻轻点了两下自己脖子上的环状物。“我记得你的级别好像比我要高来着，要不你用上级命令的形式命令我回去吧？”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开一个随意的玩笑。
“你这家伙...”听到这话的『使徒』好像也被逗乐了一般，左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羊角。“那么......”『使徒』收回手，端正自己的姿态，以一个正式而又严肃的样子说道:“『异界使徒』依照赤树条约规定，在此命令你，放弃坚守，撤离至方舟。”随着话语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眼眶中的两滴鲜血。
“我什么时候听过命令的？”少年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手指还在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对面前的『使徒』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只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唉，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使徒』看着面前玩世不恭的少年，有些无可奈何但又欣然接受。
天空中的黑星逐渐逼近，而随即升起的防护罩又将他死死的阻挡在外。只是面对如此可怕的压迫，面对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可怕灾难，即使是再强的法术，再强的咒术，再强的科技，也显得如此无力。
少年的双瞳随着防护罩一同亮起，眉头微微蹙起。“我算好了时间，再听我说两句吧？”
“乐意之至，先生。”
“其实，我从来没想到最后会是你在这里，毕竟...算了算了，这种东西还是算了。”
『使徒』双手摊开，神态自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是处变不惊的优雅执事。“但你不得不承认，我会站在这里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你们都知道的，我不会背弃任何我做出的保证。”
“还记得我当初因为什么加入的联合会吗？『使徒』，当时就是你和我交接的。”少年的双眸之中的光芒没有衰减之势，双手紧紧握拳。天外的黑星不断试图吞噬面前的防护罩，吞噬面前的大地，吞噬面前的一切。
“是因为走投无路吧，我记得很清楚。”『使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并没有太多犹豫的脱口而出。“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很狼狈的，要不是身为永生者，你应该早就死了吧？”
少年自嘲一般的笑了两声，思绪像是失控的炼金武器不断向外释放蒸汽一般涌出。
“那时我觉得我的生活也挺不错的其实...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面，没人打扰，不会再牵扯上什么奇怪的关系，时不时清扫一下收留我的那对老夫妇的坟冢...”一边说话，一边喘息，一直维持着庞大的防护罩不可能对身体没有影响，即使少年在旁人眼中看来是多么强而有力。
看着面前有些疲倦的少年，『使徒』接下了话匣。“后来的故事就很悲惨了，‘偏离’出现在了这片深山老林，奇拉帝国为了减少人员伤亡直接让魔导组把整座山都掀了。”『使徒』抬头看着撕破天空的黑星，又扭头看看一旁的少年，虽然有些吃力，但仍然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等到联合会来到那里时，只回收到了那只‘偏离’的尸体，别说动植物了，活着的生物都只有你一个。”
“对啊，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种感觉，就是再过一千年我都记忆犹新...”
“理论上，先生...”『使徒』掰了掰手指，时间依然足够，他依然保持着特有的波澜不惊。“别说一千年，就是再过九百年想必你也不会达到生理上的极限吧？”
虽然不知道『使徒』的话中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但少年仿佛被戳中了莫名其妙的笑点，紧蹙的面容也露出一丝笑意。
但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懊悔。
“使徒...”少年双拳紧握，不仅仅是双瞳，身体周围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我们终究是失败了。”
脱口而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想必别人会摸不着头脑，抱怨这谜语人一般的操作吧。
但一旁的『使徒』并没有。他知道面前正在燃烧自己的少年想表达什么，早猜到这时候少年会提这件事，也早就想好该怎么回答。“你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你们。”像是有些怕少年不相信自己所言的样子，『使徒』又补充道:“诺亚方舟上的所有人，都对你们都所作所为报以最高的敬意。”
说着，『使徒』单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以示自己所言非虚。这并不是当面的逢场作戏，而是他，以及许多人的真情实感，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后关头也没有登上方舟了。
“还记得...你奉命和我交接的时候，说过什么挂吗？除了那段例行公事。”少年的脚下出现了增幅魔力的法阵，自下而上的魔力流将他灰白色的头发吹起，一直被刘海遮挡的，额头上的一道伤疤展露无遗。
“先生，作为我的同类，我很高兴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跳过这一段吧，下一段下一段！”
“行吧行吧，但其实我这段也不算例行公事。”被打断说话的『使徒』无奈的摊摊手掌，耸耸肩。“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一个永生者被曝光于大众视线下的后果。”
“所以...”
“所以，加入我们对您有百益而无一害。”看了看面前仍然有余力支撑防护罩的少年，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无意冒犯，先生。但我想在这里问您一个问题。”
“是什么让你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是什么让你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少年与『使徒』异口同声。
『使徒』鼓了鼓掌，仿佛在为自己二人赞叹，眼眶中流下两行成股的血泪。“啊，看到你还记得这么久之前的事，看来我也不必担心你的身体情况了。”仰视着天空中愈发暴躁而急不可耐的黑星，『使徒』抽出手帕，擦干净血痕，再一次问道:“那现在的答案，是否与之前不同呢？”
“是画色图。”
“......经历了这么多，你仍然是你。”
少年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但即使这样，听到『使徒』的评价后，也表现出欣然的笑容。
“果然？”
“那还用说！”
少年看着面前和自己一唱一和的『使徒』，“你这家伙变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啊！”虽然想这么说，但少年仍然一笑了之，现在，这不也挺好的吗？
“拿上这个。”说着，少年伸手将自己胸口的盾牌型勋章取下，一把丢到了身边的『使徒』手中。“给你们留个纪念，如果还活着的话。”
『使徒』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勋章。
“我明白了。”
虽然不清楚少年何时得到的这块勋章，但少年向来是贴身携带，想必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吧。小心翼翼的将勋章收进口袋。
“到时间了，你该离开了。”少年盯着天空中的黑星，不再理会身后的『使徒』。
『使徒』是理性的，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一个下定决心的人的，自己现在应该离开了。
“永别了先生，和你们这些‘先觉者’共事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话音落地，『使徒』已经被阴影包裹，消失在少年身旁。
名为诺亚方舟的巨型飞行艇缓缓升起，这艘汇聚了最先进科技与最强大魔法的结晶此刻正满载着这个世界的希望，只要能活下去，这团名为希望的火焰就会不断燃烧。
少年看着紫色深邃的魔法光芒在飞行艇上亮起，魔法印记遍布飞行艇周身上下，只在短短数秒之内，随着一阵强烈的魔力震荡，飞行艇已经发动了空间魔法，离开了这片被认定为无法拯救的世界。
在确定飞行艇安全离开后，少年终于解除了消耗巨大的防护罩，他已经临近极限了，无力再阻挡黑星的步伐。
“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我不会后悔。”少年带着觉悟，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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