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终了
距离舒华小姐死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那件事情最终没有在群众和媒体之间留下一丁点痕迹。林橙的楼上早就已经重新装修，并且已经有新的住户搬了进去。林橙有时候忍不住会心想，死了人的房子仅仅是因为便宜倒也是有那些毫不犹豫的人会住啊。看起来，所有人的生活都恢复了正常轨道，林橙也不例外。
今天林橙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约她去城市的中央公园见面，她答应了。
十月份的金秋时节虽然短暂却也才刚刚开始，公园里金色的落叶飘飞，游人忙着欣赏拍照，环卫工人忙着浇水打扫。林橙漫步在暖阳中，走向了喷泉旁的一个长椅。长椅的一边坐着一位男性，他稍稍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花样多出的喷泉景色。
“喷泉很美呢。”林橙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在外人看来，这一定是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恰好坐在了同一张长椅上。
“是啊。”对方回答道。
“真是……别来无恙啊……关山路老师……”林橙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也是。”关山路果然还是觉得“老师”这个称呼有点尴尬。
“那么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明明已经消失三个月了。”林橙有点嗔怪的意思。
“拜你所赐，我可是在审讯室里待了三个月，但是最后还是因为证据不充足而被放出来了，当然我也不否认有一部分是由于我是局长儿子的原因。”关山路仰头。
“什么意思？”
“这三个月里，我想了很久很久，出来以后又去调查了几个我在意的点，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想清楚了。”
“我一开始以为你在警局门口是想随便找个警察或者相关人员就行，我只是巧合之下被你抓来的，但我后来才发现你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包括我就是‘歧路重叠’本人，我就是舒华的前男友，我就是跟踪舒华的人，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找上了我。”
“我从局里一位女刑警那里了解到，在之后你又有一次去找过高主编吧？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但我一直很疑惑，你明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再去确认一遍呢？”亚瑟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小事，“多亏那位女刑警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了，其实是你发的邮件告诉她去找高主编了解情况，在电梯上故意撞到她，告诉她你也是去找高主编，引起她的注意并且跟上你，借而听到你和高主编的对话，多亏了你特意制造的机会，她才能明白我和舒华的关系，然后上报给专案组。”
“你有什么证据吗？”林橙面不改色。
关山路微笑，“如果是在推理小说里，说出这句话的一般都是幕后黑手了，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有什么关系嘛？我就是想说一次。”
“很遗憾，我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推测。”亚瑟身体前倾，两手交叠，“我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你真的对舒华小姐的死心存疑惑，后来我发现你的目的比这深远多了。林橙小姐，我不知道你究竟调查了多久，但我不得不佩服你，恐怕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来过我家很多次了，知道我家的布局，知道消防通道的位置，也知道我家公寓的所有出入口。”
“你曾经说你情绪高涨的时候就会胃疼，但你经常咋呼咋呼开开心心的也没什么事，为什么偏偏在我家那次犯了胃疼呢？”
林橙听到这里不禁怀疑，自己哪里有咋呼咋呼开开心心的。
“其实那一次你是装的吧？为了骗我离开家去给你买药，你好把提前准备好的曾沾上舒华血的毯子和我的毯子交换，但没想到我因为等不来电梯走了消防通道曾经看到过装毯子的麻袋，我当时没在意，事后回忆起来那就是一张毯子被卷起来的大小。”关山路继续说道，“还有你坚持不让我送你也绝不是因为什么客气，而是因为你要避过我的耳目将被替换的毯子拖走，我从阳台看不到你从正门出去也是这个原因，你也考虑到了走正门会被我看到的可能性，于是走了后门。”
林橙的脸色变得很不妙。
“说回案发当天，跟踪舒华的确实是我，我的确是害怕她会把盛雅的事不小心说出来，但我每次都是目送她到自己家楼下再离开的——有一点很奇怪，舒华住在没有电梯的房子五楼，上去最多也就五分钟，按照警察最初调查的结果，她是回家一开灯就遭遇了天然气爆炸引起火灾身亡的，但我离开五分钟之后还在那条街道上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骚动以及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当然我一开始不说的原因，就是我不想暴露是我在跟踪舒华这件事，不然无论我想不想矛头第一个肯定会指向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但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有人在我之后进入了舒华小姐的房间。”
“而那个人就是你——林橙，虽然你声称那天晚上你在学校，可又有谁能证明呢？但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来调查林橙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但其实那天晚上你就在舒华家楼下的自己家里吧？”
“我一直不明白分尸这个行为的意义，并且否定了是为了掩盖勒痕这个理由，但我后来才发现不一定是要掩盖被勒死的勒痕，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自杀死所造成的勒痕。”
林橙动也不动，就那样低着头。
“在我问尸体脖子上的切口为什么是斜着切的，一向注重细节的你却告诉我别在意这个岔开了话题，这其实是因为你不想让我去深究这一点吧？不然我就会发现这个——只有上吊自杀才会造成的前低后高的勒痕。”
“这可谓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分尸行动，既能够掩盖舒华小姐自杀的事实，又能够让鲜血溅到地毯上从而实施我刚才说到的行动，最后嫁祸于我。”
“之前很多次跟你出门我都发现你的体力和力气都超过了普通男性，所以无论是砍头还是搬运毛毯，对你来说都不在话下。你谈话的时候还故意想要我从男性犯罪者这一方面推想，不过当时我保留了意见。”
“布置好一切之后，为了掩盖你来过的痕迹，你放出了天然气，关上了灯，但你用手机连接了舒华家里的照明开关，远离现场之后再进行远程控制开灯，爆炸就在这时发生了。我想如果现在查看你的手机的话，连接记录应该还在。”
“之后你的计划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执行了。”关山路看向僵住了的林橙，“你不能接受舒华的自杀，你认为无论是半年前的火灾还是在这次的悲剧都是我的错，你嫁祸于我的原因应该是想报复我，没错吧？”
久久的沉默之后，林橙终于开了口，“我……我为什么要这样？仅凭上下楼的交情，我会为了她复仇？”
“不，你们的交情不只是上下楼的关系，就像我一开始也隐藏了我和舒华的真实关系，我没想到你也是。那次在我家输电脑密码的时候，你说正确密码是舒华搬到你家楼上的日子，你也许是随口说的，你恐怕没有想到，我居然知道舒华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这个日期我早就试过了，不可能我错了而你对了，你还记得我在那之后问过你的生日吗？虽然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想碰个运气，没想到被我赌对了——真正的密码其实是你的生日。你不想暴露这点的原因就是，你想隐瞒你和舒华的关系，毕竟没有人会把自己电脑密码设成一个既不亲近又不太认识的人。”
“我说得没错吧？舒华的侄女林橙小姐？你就是那个存在于她通讯录却是空号的号码主人。我找公安部门调查过，舒华曾经改过名字，她的原名叫做林舒华，和你一个姓，你们本是一家人。但我想舒华也许不知道你是她侄女，但你知道她是你姑姑，舒华与家人断绝了关系之后来到这里，你说过你也是从外省来这里读书的，你之所以考入这所大学有一部分原因是受父母之托来看望她吧？当然，这是我的猜测。”
“……你猜对了。”林橙仍然没有动作。
“你为什么要怂恿她？”林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关山路一愣。“你为什么要怂恿她？要不是你……”林橙突然转过身揪住关山路的衣领，半压在他身上，略带哭腔，“你作为她的男朋友难道不知道吗？她对于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热爱，她想要全心全力地支援大家，但自己的创意、自己的劳动成果却被偷了的绝望？你要是说杀了偷东西就能解决问题她就真的会相信啊！”
“她大脑曾经受过损伤，一旦受了刺激思想就会变得很简单，就因为这样给我们家添了不少麻烦，对此愧疚的她才与我们断绝关系一个人跑出来啊！”
“你跟踪她，她就会感到很害怕，很害怕就会想要逃避，逃避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她就是会这样想啊！”林橙抓住关山路，狠狠地摇晃，“究其所有，这全都是你的错啊！”
看着眼前失控的少女，关山路毫无动作。思绪飘回了九个月前，他想起来了，半年前舒华受到打击时她的状态的确变得很奇怪，但他绝对没有给出什么杀人放火的提议。放火？那时正值……某段记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关山路想到了，是他写的那本书——少女的放火杀人复仇，而舒华相信了。看着眼前泪止不住地流的林橙，关山路本来想把这件刚发现的事情告诉她，但——
这个解释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因为间接害死舒华的，还是自己啊。
最后他所做的，只是伸手将少女搂进怀里，任凭少女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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