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决斗事件就像是一块落入水中的涟漪一样转瞬之间消逝在热闹的人海中,这个小村的活力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在村口多了一台屹立不动的菱形巨兽。
为了安全考虑姑且背了些车上的武器,甚至在宣称是“旧衣服”的包裹里硬塞了两枚手雷
“嚯,还真是......”
鹅卵石砌成的官道笔直的穿过村庄,两边的木屋都用类似水泥的东西固定了底部,看起来就算是暴风雪也不能轻易地让屋子倒塌。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点雪,我穿着这一身棉衣甚至感觉有些热。
说起来,行人也好,商人也罢,都穿着薄薄一件衬衣,有些还在嘲笑我这个裹得像头熊一样的愣头青。
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维持温度的装置吗?可是没有看见蒸汽能量塔。而太阳炉那种东西想想也不会有。
“魔法......”我几乎脱口而出,既是在比喻也是在陈述事实。
之前就听说过阿莱西亚教会王国的魔法神乎其神,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夸大其词,简直算是纪实文学。
“接下来,要干什么?先去,找酒馆,住吗?”
铃古川的声音吸引我的目光向着她那里飞去。这才注意到铃古川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简直算得上抹布的衣服。
还是先带她去买点新衣服吧,正好我的这一件也该换换,穿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总归算不上什么好事。
离开大道后,纵横交错的小巷显然没有了官道的华丽,阳光只是硬生生砸在了两侧的墙壁上。在光芒下,黑暗是如此的令人不适。
无视掉兜售奇怪药剂的小商贩,无视掉向我们抛媚眼的清凉舞女。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家出售衣物的店铺。
“哦呀哦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喝酒喝烂嗓子的声音隆地一下从里屋传来,随后便钻出来一位与声音及其相符的中年男人。像一条摆在案板上的胖头鱼。
店内摆了好几张圆桌,旧衣服却被挂在了两侧的衣架上。
男人看见了我们的大半,像是触电一样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滚远点,这里没东西施舍给你们。”说着便要赶我们走。
我们是来买衣服的,如此的辩驳倒是让男人赶走我们的动作轻了一点,但嘴上却叫我们那些钱出来做保证金。
我像是随手施舍似的丢出一枚银币,男人便立即瞪圆了眼睛。神情也立刻谦卑了起来。
男人满面堆笑地把我们重新请回屋内,指着有些怪异的布局说:“如您二位所见,本店除了卖些旧衣服以外也提供住宿。”
“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二位见谅...假如还没有住宿的话,务必——”
他故意把“务必”两个字拖得很长,像是在等我说些什么。
说起来,屋子并不算差,墙面白花花的,圆桌看上去也带着新鲜的气息。居住环境也许糟糕不到哪里去。
要是去其他地方找的话,铃古川也有暴露的风险。小巷里四通八达,即使被发现逃出村去也很容易。
于是我稍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为我们准备一间空房了:“有优惠吗?”
“有,有,当然有,小姐,九折!”
正在他准备带我们去挑些什么的时候,又进来了一堆客人,各个都面如菜色,脸上却无一例外挂着希冀的神情。最诡异的是他们的领头人,是个身穿华美衣服的家伙。身上却没有贵族的家纹,也许是个富商也说不准。
毕竟是个商业聚集地嘛,有放贷的银行家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荒年的农民没钱买种子了也常见的很不是吗。我这么想着撇开了头
“老婆子,滚出来招待这两位小姐,她们买衣服!”
男人说着跑向那个银行家,满脸堆笑的说着什么。
2
一个光是看着就尖酸刻薄,但意外和那个男人有点夫妻相的大娘走到我们跟前,细细的把她面前的这两个穷货从头到尾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你们两个,要买什么自己看,然后拿到我那里付账。”她不耐烦的抛出这句话以后又跑回了柜台。
这时候我才看见,在柜台后面有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那玩玩偶,而那个大娘——那个看我们就像看垃圾一样的大娘,正面带微笑,温柔地看着小姑娘。
“那准是她的女儿。”我这么想着靠近摆满衣服的货架。
说老实话,在选衣服这点上,我相当的不像个女人。于是铃古川便成为了这次的主买人。
“这件,怎么样?”
“这件,好看吗?”
“原来如此,我,觉得,这件也很好....!”
铃古川的眼神中迸发出了从未见过的光芒,而我也识趣地没有制止她。
就在我兜里,正揣着30多枚不怎么纯的银币,这些是我这么多年的唯一积蓄。说实话用起来还是有些舍不得。
铃古川为我和她自己都选了一套衣服。这里似乎那种款式的都有,那些贵族的服饰现在也落魄地躺在货架上,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的老板是不是跟土匪有什么联系。
铃古川在我面前死命地护住胸前抱着的一沓衣服,就好像我只要看见了这些衣服都会消失一样。
话说你拿的未免也太多了些,这是几个人的啊......
“秘密”
我要了一件双排扣的军官服,上面原原本本地写着某位希柏里尔骑兵少尉的军服。一条宽松的裤子,一顶似乎和军官服成套的大檐帽——当然,内衣也少不了。
“有换衣间吗?”我举着手里的衣服示意。
“在里屋换,那儿没人!”
我和铃古川迈步跨入昏暗的里屋,似乎经营酒馆的这一家子的住宿和吃食都在这里解决。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柴火和腌鱼的味道缠绕在熏黑的房梁上。
那么——
嘿咻,我把那件土黄色军大衣丢在柴堆上。现在身上只穿着内衣和衬衣裤。
也真算是谢谢你帮我撑过这一段路啦,我会找个体面的当铺把你卖掉的。
我转头看向铃古川。胸口的那叠衣服被放在了地上,无一例外都是花花绿绿,轻飘飘的裙子。
铃古川拿着一件像是学生制服一样的短裙看向我,我可不会去穿着玩意的,死也不穿。
“想看......”
就算你想看我也...
“而且,艾莉西亚,是女人。”
啊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真的会忘记我是女人呢现在赶紧把裙子放下然后不要朝我这边走听,到,了,没,有?
穿上了。
最终还是穿上了啊,只长及大腿一半的裙子。
失去了布料的包裹,三分之二的腿部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感觉相当糟糕。
“我说啊,给我换回来怎么样......?”
被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还有,其他东西,可以穿。”
铃古川说着递给我一双棉织的齐膝长袜,看起来就很暖和。可惜穿上之后还是有大腿部分漏了出来。
“很好看,配上你的,军服。”这么说着的铃古川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看你个头啊,我抑制住了一拳糊在她脸上的冲动。走到旁边的一面镜子前瞧了瞧。
好像...确实还不错?
铃古川套上了一件大街上常见的墨绿色短袍,弓手中常见的棉甲坎肩披在她的肩上显得有些大。最关键的是她找着了一条完整的黑色连裤袜,我去摸了摸,是尼龙的材质。真亏这家能捡到这玩意。
我无意间瞥到了墙边堆着的瓶子,里面的药水似乎和之前在巷子里拦着我们的小贩所卖的一模一样。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难道这家的老板这么有商业头脑,已经开始卖自己特制的酒或饮料了吗?
“姐姐,你们穿得真漂亮啊!”
店主的女儿们看见我们出来,边笑便对我们赞叹道。
“就像下了凡的仙女一样。”
铃古川走上前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说着什么“是赞美的谢礼”之类的和她们玩了起来。
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吗?我不免有了这样的想法。
买这些东西一共花了10枚银币,说实话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再加上住宿等一系列费用,兜里一半的银币就这么飞走了。
“呼......”
我躺在鸭绒被褥的床中间眼望天花板,旁边的铃古川睡得很熟,是因为今天和那个孩子玩累了吧?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像小猫一样可爱。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睡在舒舒服服的房间里,不用为了下一秒生存的机会去搏命厮杀。真是美好的一天,不是吗?
【砰!】
猛烈的炮声再一次隐约地浮现在耳边,我下意识地从床上蹦起来,在肌肉记忆的驱使下把步枪捏在手上。
“什么鬼,只是梦而已。”
自我安慰似的说道,却听见屋外有人交谈的声音,而且——提到了我们?
3
我轻轻地推开门缝,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好像就是白天里遇到的那个银行家。
“那两个女人在上面,没错吧?”
“没错,就在里面呢。”店老板献媚的声音实在令人恶心。
“【药】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灌进嘴里,熊都能变成狗。”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说的药是什么东西,我冷静了一下,再一次探头就看见银行家站在了门口。
“哦呀哦呀,小妞醒了啊——”
随即便是飞来的棍击狠狠地砸在脑袋上,只可惜砸偏了位置,要不然这么大的劲儿我肯定会晕倒。
我用手顶开再一次袭来的棍棒,另一只手总算是摸到了掉在地上的刺刀。
“唔啊啊啊啊!”男人捂着腹部的伤口蜷缩着倒地,靠在外面走廊的栏杆上。
“你竟敢,你竟敢!”
我TM有什么不敢的,要是连自卫都做不到的话,那我还算得上什么士兵?!
我踉跄的站起身来,嘴角流出了血。
真丢人,刚才被打的时候咬破了嘴。
我提着枪走出去,在行李里捡了一发手榴弹的同时顺道给还留在他腹部的刺刀狠狠踹了一下。这一下大概率把他定在了这里,肯定跑不了。
楼下站着好几个被铁甲包裹的战士,不出我所料,无一例外地都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力场保护着。
步枪现在是没什么大用处了,我拉开了木柄手雷的拉环,狠狠地砸了下去。
【轰隆!】
一声巨响,然后是细碎的金属之间的摩擦,撞击声,等我再探出头时,敌人已经七七八八地倒在了地板上。店老板已经被炸成了碎片,均匀的涂抹在楼下的每一个人身上。
哭声让脑海一瞬间变得空荡荡。便把手榴弹掷向了对方,完全没有顾虑那两个孩子。
旁边的门突然开了,是那个刻薄的妇人,手里同样拿着那一罐看起来便叫人毛骨悚然的“药”
那浑浊的液体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让我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吞噬殆尽,只剩下那一副站着的空壳。
防不住了,这下死定了。
“孩子,我的孩子!”她用沙哑的嗓音嘶吼着,像是对我的复仇。
【砰——】
枪响再一次响彻店内,妇人的脸被子弹击碎,鲜血溅在我的脸上。
是铃古川,她拿了我的手枪。
还没来得及跟她道谢,铃古川便以“补刀和照顾那两个孩子”为由跑下台阶
那一刻她的眼中倒映出我的影子,冷得像刀。
稀里糊涂地跟下楼。
女孩已经被炸得不省人事,还断了一条腿,看样子很糟糕。
“伟大的治愈女神啊,以您的慈悲,让可怜的伤者们脱离苦难吧!”
铃古川将手放在伤口处,念着些不知所云的咒语。
然后,咒语念毕的一瞬间,两条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蛇包裹住了女孩深不见底的伤口。然后,那伤口瞬间就复原了。
“止住了血,伤口也修复了...但孩子的体质还是太弱,可能撑不住。”
铃古川这么说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在结束一切过后,我半跪着蹲在那个银行家的面前,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说吧,主谋是谁?”
他轻蔑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枪。
“用这种东西威胁人,真有你——”
一发子弹钻入他的手腕之后,说话终于没了硬气。
“城里的布斯老爷派我来的。”
“布斯老爷,你们在这还有据点?”
“村东口的山洞里,求您了千万别杀我!”
原先的狂气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能是乞怜摇尾般的求饶。
“去给布斯那狗王八蛋报个信,就说我会去城里找他。”
枪顶住了他的天灵盖,随后扣扳机,收枪,一气呵成。但愿你能在去天堂的时候碰见那什么布斯老爷。
4
安德烈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下班以后他去了一趟铁匠铺,为的是把这柄混种剑修好。好在没有多大损伤,因此对于那个害自己出丑的外乡人的敌意,也因此消去了大半。
但正在他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家睡觉的时候,一声巨响打破了村庄夜晚的宁静平和。
安德烈慌忙地跑向民兵驻地,召集手下后慌忙赶往现场——是一幢位于小巷附近的房子。
说实话安德烈一点都不想靠近那里,有谁会想靠近妓女与酒鬼遍地走的肮脏之地?
那幢屋子面朝巷子的那一面已经被炸飞了,瓦砾和炸碎的木板到处都是。等到安德烈带人走进已经摇摇欲坠的屋子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要晕过去。只因为他一脚踏入了某个倒霉蛋的肚子里,靴子上沾满污血和器官的残片。
“这可真是....”安德烈摇摇头,简直不愿望更深处看。
但有人叫住他的名字。
“嘿,安德烈,过来搭把手!”
是今早和他决斗的那个大魔法师,老实说安德烈还不是很想见到她,尤其是在这。遍地都是贵族侍从的尸体的情况下。
一次就死了那么多贵族,善后工作估计会相当难办。
“喂,你们还想干什么!?这可是死罪啊死罪!”
安德烈大吼一声,今天的事把他气坏了,于是他又拔出剑,狠狠地插在地上。
他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外地的生面孔。
大魔法师头都没抬,只说了一句:“他们先来袭击我们,而且,现在有个地方必须去一趟。”
安德烈已经没力气再装出骑士的样子了,他简单招呼手下人打扫场面以后迈步走到大魔法师跟前。
“跟我来一趟,村东的山洞你知道在哪吗?”
安德烈点点头,恍惚地跟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记叫人通知村长,那个骑在镇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外地佬现在肯定还窝在被褥里安眠。
山洞里安静得出奇,安德烈还是没缓过劲来,失魂落魄地走在大魔法师和她的灰发随从后面。
“嘘,安静。”
大魔法师示意所有人放慢脚步,架着她那木头和钢铁合成的怪异魔杖顶开前面那扇破旧的木门。
“这是,什,么?!”
安德烈在大魔法师的怒吼后走上去看了一眼。
无一例外,不是15-17岁的少女,最大的只有20岁。
像牲口一样被绑在弥漫着臭味的小房间里,无一例外的不是衣不蔽体,货物一样的靠在墙上。
更绝望的是,安德烈几乎都认识——她们是近几年来失踪案的受害者,都是外地来的旅行者。
5
“真美啊。”
红发的少女仰望着黑洞洞的山洞顶部,眼里尽是闪亮亮的东西。
“呐,你有看见美丽的星空吗?”
我盯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很美很美,美得像你一样。这样的话,我现在说不出来。
消瘦的面容,苍白到病态的面庞,还有那一双飘然的眼睛。
——这是她们短暂人生的谢幕曲。
我在少女面前跪下,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很冷啊,好想吐——”
“但是又莫名地好兴奋啊——”
她的话就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将我吞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为何,膝盖突然一滑,我摔倒在地上。
手上摸到了些奇怪的粘液。
我试着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石楠花味道。
“我看见了好多小人在半空里舞蹈。”
“他们慢慢落在了我的旁边,要在我的身体上跳舞,还邀请我一起——”
她没再说下去,闭上了眼睛。
安德烈在我背后颤抖地说道:“她们......”
嗯,没错,她们都已经死了哦,安德烈。
就算还没有断绝呼吸,她们也无法再正常的活下去了。
“你知道的吧,这件事?”
安德烈怔了一怔,允诺了一声。
“从前年开始,就不断有旅行者消失,当时我就想来查一查,但村长——”
“村长么?”
又是村长,又是城里的布朗老爷,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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