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宽阔的过道。
阳光肆意地涌过落地窗，席卷遍底部的大理石地砖，一直到墙角才止住。
墙上，
一个个画中的人盯着过道起始的少年，就如同在看向美味佳肴。
风合真叶走了起来。
过道尽头的那扇大门后面，有什么样的陷阱在等待着他。
不知道。
忍受这陷阱之后，是否就可以完成他的目标。
不知道。
真叶只是向前走着。
再过几天，他的妹妹就要被投票交换去别人的家庭。由于这决议是族长的意思，再加上族人都厌倦了妹妹漫长的治疗过程，
到时候，赞成的票数一定会成碾压之势。
这就是真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必须以一种违反规则的方式，去提前获得反对的票数。
真叶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门后面，一个背对着他的贵妇转了过来。
真叶鞠躬道：“舅妈好。”
贵妇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红酒随之摇曳。
“叫得很甜啊。但是，真叶你知道我和你父母关系不好吧。即便这样，你也觉得能拿到我手里的一张票？”
“嗯。”
真叶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是来之前就和对方约定好的，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如说，
正因为眼前的这个人非常讨厌他的父母，特别是父亲，真叶才觉得有一丝希望存在着。
毕竟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
真叶低头，
“如果您到时候投一张反对票，我什么都愿意做。”
贵妇不屑地笑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毕竟你这家伙是家族众星拱月的天才，我哪里敢对你做什么？”
“我不会说出去的。”真叶做出了最后的保证。
他看着脚下的地毯。
繁复的花纹渐渐地就像是动起来一般，那些花叶宛若从地面伸出，束缚住了真叶的双脚。
他静静等待着。
答复是：
“可以——那你先跪下来吧。”
“好的。”真叶毫无迟疑地跪了下去，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至少让我看一下表情。”
“……嗯。”
贵妇看着少年那张清秀的脸——如果换成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大概要误认少年为女生吧。
正因如此，
这少年还真是和他的父亲一样，从长相上就恶心到没边。
贵妇喝了一口红酒，终究是按捺不住某股冲动，来到了少年的身边。
她开口道：
“男生女相，你就不觉得自己的长相很恶心吗？”
真叶深吸了一口气，“有时会这么觉得，但毕竟是父母赐予的容貌，还是会心怀感激。”
“哦~我可是一直觉得很恶心呢。”
贵妇倾倒酒杯，红色的液体从杯子的边缘溢出，浇在了少年的头顶。
随着酒滑落，
贵妇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抑制不住。
“啊——真好奇你父亲看见你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
真叶没有回应。
红酒濡湿了他栗色的发丝，再往下，一路顺着他的脸庞，直至将洁白的领口染成了别的颜色。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真叶如此想道：“如果做到这些就能获取一张反对票，那么把一个庄园的红酒倒在我头顶也无所谓。”
但那是不可能的。
贵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
“等会儿在我吃饭的时候，一边磕头一边念吧，不会有别人在场。”
真叶拿过纸张，粗略地扫了一遍上面的话。
……这，
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捏着纸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以致于纸开始产生皱褶。
换成平常，
这些话真叶绝对不会讲，但……毕竟现在是特殊场合，如果去掉其中一部分的话，或许可以试试。
“这里面有关于我父亲的部分，能去掉吗？”真叶商量道。
“你这——也行，免得被你这小鬼抓到什么把柄。”
此时此刻，
贵妇已经坐在了桌边，手持刀叉，面前是精心制作好的美食。
那些菜肴光是看一眼就令人很有食欲，更别说今天还有一首最适合下饭的音乐。
贵妇瞥了眼跪着的少年，
“开始吧。”
真叶握紧双拳，缓缓弯腰，撑住了地面。
这个动作并不算复杂，他却觉得异常的累人，就好像双臂根本支撑不住自己上半身的重量一样。
只是磕头，顺带说一些话而已……
算不得什么吧？
相比于可能获得的一张票，这些虚无的东西都算不得什么。无非是——尊严之类的东西。
为了朝夕相处的亲人，他可以抛弃一切。
真叶的额头与地毯相碰，
再分离。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把那些话念了出来。
“生了这样一副卑贱恶心的相貌，真的是对不起。”
真叶再度弯腰，
“我从出生起就该被拐卖走，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因为我的相貌就适合这些事情，待在外面只会让别人呕吐，对不起。”
时间流逝着，
刀叉分割完一块块食物，再将其送入口中。
对于某个人来说，羞辱他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只可惜，她的肠胃毕竟容量有限。
贵妇放下刀叉，
“差不多结束吧，都几个小时了，我坐都坐累了。”
“嗯。”
真叶脸色苍白，双手死死地揪住地毯，以避免自己晕倒。
世界在旋转，
房间分明是正常的温度，却让他有一种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感觉。
接着，
真叶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既然结束了，那么……”
“嗯，我会考虑的，但也只是考虑而已。毕竟这一次有族长的意思在里面，你父亲那边的人都不敢投反对票吧。”
这话是事实。
“是的，所以您能考虑就已经是万幸了。”真叶再磕了一次头。
这个动作显然让贵妇的心情又变好了一些，
她半是微笑，半是遗憾地说：“那么、现在，就请从这里滚出去吧。”
“是真的滚，还是……”真叶有一些迟疑。
闻言，
贵妇不耐烦地说：
“你是傻子吗？真的滚出去把我家地毯都搞乱了，还不快滚！”
“抱歉。”
真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贵妇话语中的地毯，红酒已经在上面凝固成了褐色的斑痕。
就这样吧。
真叶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光是维持住身形就很吃力了，所以有一样东西是无法遏制住的。
泪水，
从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甚至冲淡了先前脸上的红酒痕迹。
真叶来到了大门前。
今天、明天、后天……这样的人生每经过一天，都好煎熬啊。
真叶吃力地推开了门。
……
……
“老哥，你看我今晚的故事讲的怎么样？”奥丽维娅侧身躺在地铺上，与封印在被子里的唯华对视。
“喂喂，都说了我不是那种人了，妹妹你就不觉得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也太下贱了一点吧！”
唯华不满地反驳。
“也是——”猜到了真实答案的奥丽维娅站起来，向自己的床铺走去。
“老哥睡吧，晚安。”
“晚安。”
奥丽维娅随意地躺在床上，表情不如之前的轻松，而是充满了戾气。
下贱……
哥哥一般不会用这种类型的词去形容别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词是拿来形容哥哥自己的。
所以，
故事是真的。
躺在床上的奥丽维娅睁着眼，一腔怒火仿佛要冲破胸膛。
过了好一会儿，
在估计哥哥睡着以后，奥丽维娅坐了起来，到书桌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时间很晚，
但她必须继续工作和思考，不然明天的谈判就要被大哥彻底击溃了。
奥丽维娅盯着屏幕上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鼠标在一个个人名上滑动着。
都是人渣啊。
这个世界的人在她的眼中，99%都是无可救药的人渣和垃圾，至于剩下的可怜的1％，在前者眼里就好比自娱自乐的小丑。
简而言之，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要想活得开心一点，就必须要比垃圾更像垃圾。
愤怒刺激着奥丽维娅的神经，
她如同踩满了油门的车辆，义无反顾地向未来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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