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
实际上离两人交谈也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但庆子发现唯华好像已经进入了深睡眠的境界。
这未免也太快了。
她喊了两声，又拍了几下，对方依旧没有醒。
看来确实就像唯华所说的——睡着之后除了做噩梦，否则是很难醒的。
点亮壁灯之后，
庆子拿过床头柜上的钥匙，把束缚唯华手脚的玩具给解开。
即便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依旧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
庆子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
接下来就是学习时间了。
她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下来，帮唯华盖好被子，最后关掉了床头上方的壁灯。
无论关闭还是开启，这盏灯都意味着在床上休息。
所以并不属于她，
真正和她常年作伴的，其实是这一盏——
台灯亮起，
底座的档位键被主人默默地调至了最低一档，昏暗的灯光如同一圈浑浊的水，包裹着教材封面的印刷字。
能看清就够了，
再亮一点，对于庆子那卑微的自尊心反而是一种折磨。
她翻开书，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想了一遍白天唯华说过的话。
比如，
“庆子你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又聪明，甚至运动方面也很不错，怎么看都是新时代的完美女性吧！”
还有，
“我没脸教你这么天才的学生啊，要不你去听网课吧？一定比我讲得好。”
……
“聪明人不做傻事，但是笨蛋会去做。”
此时此刻，
这些话语就如同沾染了甜味毒药的蛛网，一层又一层地将庆子包裹起来。
她艰于呼吸，难于视听，却并没有任何想挣扎的欲望，只是一味地沉溺其中。
唯华自然没有错，
错的是她。
但——如果是为了这一份难得的认可，即便犯错也无所谓吧。
就像是围绕着火焰癫舞的飞蛾，
有的在被烫伤之后就选择了离开，而她，只会傻傻地一头扎进去。
因为她是笨蛋，
火里有着她所眷恋的温暖。
庆子收敛起杂乱的念头，开始全身心地投入进学习之中。
明天上午还有一次教导，在那之前，她必须得尽可能啃下教材里面更多的内容。
夸张点说，
今晚的每一份努力，都有可能在明早换来一点快乐。
这种简单的交换就是庆子所梦寐以求的。
她翻过一页又一页书，仿佛一只正衔着石子往大海里扔的鸟，不断地起飞、落下，再起飞……
当然，
大海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变化。
换成平常，庆子可能会觉得看不到希望也没什么，因为熬夜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但唯独今晚，
当决定好要去实现一个明确的目标之后，绝望也如同大海的浪潮一阵又一阵袭来。
语言需要日积月累，
即便换成在这方面的天才，一个普通的晚上也做不了什么。
更别说庆子，一般她都是需要花费数倍于常人的努力，才能完成相同的事情。
所以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很不切实际。
但庆子还想要挣扎。
时间流逝着，
昏暗的台灯灯光，与书本上陌生的文字一起像是变成了某种凶兽，在庆子的面前张牙舞爪。
每翻过一页，
她的心就仿佛被这凶兽挠了一下，止不住地疼痛。
太慢了，
伊波流庆子学习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照这个进度下去，明天根本没法和老师交谈太长的时间。
所以！
所以……
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庆子咬紧了嘴唇。
她一直刻意地没去看时间，但还有另一个可以拿来计时的存在——
她身体的疲劳度，
不知何时，
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向庆子发表抗议。
疲惫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沉重地按在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压垮。
好几次，
庆子都差点一头栽进面前的书本里，所幸最后都给拉了回来。
如果能喝点咖啡就好了，至少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但现在唯华就睡在附近的床上，她没胆量去泡，怕那一股香味会影响对方休息。
于是乎，
庆子拿起了笔，将尖端弹回笔腔，然后狠狠地戳向自己的手臂。
一次不够疼，那就两次、三次……
最后，
稍微清醒了一点的庆子用颤抖的指尖伸向书页，
因为疼痛，她暂时无法很好地控制住手，结果一不小心，反而翻回了之前看的内容。
庆子沉默了。
她把今晚开始看的第一页，和目前的最后一页，同时举了起来，
合上，
中间薄得当成饼干大概都会被人嫌弃。
……原来如此，今晚忙了这么久，居然也就看了这一点点啊。
庆子放下手，书页如同死掉的蝴蝶一样落了回去。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同时，
泪水也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仿佛是在嘲讽这笑容，沿着她的面庞缓缓划下。
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不死心地试图挣扎一会儿，这种行为真是丑陋至极。
庆子笑着拿过来闹钟，在台灯下一看，
指针划过那一个个时刻，就好像正在努力攀山的人。
快要五点了，
怎么看都像是该睡觉的时间。
如果再坚持学习，恐怕就算她学完了这些内容，第二天也会因为疲惫而无法思考。
那么就去睡觉吧。
与其贪恋未来那点虚无的快乐，还不如先在床上安心享受现在
这些想法是何其之合理，以至于庆子都要服从了。
只是，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灵魂的深处喊道：
等一等——
还没到五点呢！
反正都学到了四点多，还不如努力地凑个整点，两者的区别难道很大吗？
庆子静悄悄地把闹钟放回去，揩了揩泪水，重新看向那本书。
悲伤无法避免，
但对于她这种人来说，如果和别人一样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那就又要落后得更远了。
所以还需要更加努力。
庆子双臂支在桌面，以撑起自己那沉重而疲惫的身躯。
书页再度飞舞，
所有思绪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无论是理智的，抑或疯狂的，一切杂念全部在登山的过程中被她当成垃圾丢下了悬崖。
庆子只是紧紧地抓住一根绳索，向着天明攀去。
夜色的大海涌来，
较为低矮的山峰都成为了海洋的一部分，连她身处的这座高山，山脚也已经看不见。
所以，
必须一直、一直向上攀登。
否则，
就要被绝望所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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