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昨晚没睡好的疲惫依旧残留在唯华的身体内，所幸要接触新事物的兴奋，也一直为他提供着活力。
此刻的他，正坐在表姐风合澪那台老旧的摩托车的后座上。
按照昨晚的约定，
唯华是要给表姐当翻译，去见一个法国朋友。
说到见朋友……
唯华低头，看向面前的发丝。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头发随风起舞，实在把他折磨得不轻，所以表姐这次干脆拿发绳捆住了其末尾。
由于是应急措施，没打算起到装扮的效果。
故黑色长发的整体形状，很像是一只咸鱼大宝剑，鱼尾和鱼身的分界正好就是发绳。
而且，
咸鱼居然不是红色的？
唯华可不认为表姐会突然染回黑发，
迟钝如他，都知道【红色】其实是澪刻意挂出来的商业招牌。
无论是发色、穿着，还是画作的主色调，就像是娱乐公司会给艺人选好定位一样，澪给自己找的标签之一就有红色。
这种事情……
大概不是传统的艺术家会考虑到的，不过放在风合家，就显得非常合理。
综上所述，
那么澪姐现在不仅戴了假发，连妆容都有所改变，
有问题！
“那个……表姐你的朋友不会是什么跨国艺术罪犯，然后你打算监守自盗吧，呵呵我就随便一猜，你别往心里去。”
“嗯？”
风合澪望了一眼后视镜，接着脸上露出笑容。
“可以啊，这都能猜到，我早就看玛格丽特那老女人不爽了，这次一定要把她的画至少偷走一半。”
“下车，我要下车！”
“请按F键自行离开座位，后果自负。”
说完，
风合澪大喊一声“呀呼”，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人连车如同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才怪。
哪里可能开得那么快，
都是错觉。
因为霓虹繁杂的限道以及限速规则，所以她一直是慢速行驶，当然即便是想要提至高速，
爱驹也办不到。
大概鬼火少年的精髓不在于车飙得有多快，而是姿态有多嚣张，
风合澪瞄了一眼速度仪表盘，
相当安全。
“抱歉骗了你表妹，我那法国朋友其实就是庆子，我只是不想让你提前通知她而已。嘛……也不能算是朋友，我俩就在网上聊过。”
“为什么？”
风合澪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了几秒，吸引到表妹的注意力之后，
她突然卖了个萌，
“诶嘿，因为庆子只要一看到我的报道，就会立马闭眼，她不清楚我长相的细节。所以我现在的身份其实是风合澪的铁杆黑粉，现在正在面基另一位黑粉的路上。”
“啊？？？”
唯华像是看恐怖片时受到了低级惊吓一般，上半身微微向后一仰。
他捋了捋逻辑，
这件事情也就是——表姐在网上匿名和庆子聊天，聊的内容多半就是批评名为“风合澪”的画家，然后她俩正好趁着这次联合艺术展会个面，线下开批斗大会。
这……
虽然不清楚表姐是怎么确定庆子认不出戴假发的她，但可能是两人已经互通过照片了。
不是，好奇怪啊。
庆子的母亲就是大艺术家玛格丽特，庆子讨厌分道扬镳的母亲学生也算合乎情理。
而澪姐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
“那个……为什么要骂自己呢？不太懂。”
“这个啊。”
风合澪兴奋地把速度提高了一点点。
如果不是正在骑着爱驹，她都想开瓶香槟和表妹好好聊一下这种事情了。
可惜可惜。
“因为表妹你想啊，看别人在论坛上骂自己不是很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我可是会开小号跟他们一起骂的哦，而且我通常骂得最狠。”
风合澪一脸得意。
在说出这一堆已经把表妹搞糊涂的话之后，为了强调“我杀我自己”，她不仅没有反思，甚至还抛出了更多秘密。
澪笑着说：
“多提一两句，我还是几个著名的《反对风合澪》频道的管理员，顺便有些堪称传世经典的讽刺漫画，都是我煽动他们画的，审稿也是我本人。”
“……”
唯华呆滞地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表姐。
他又转头，望向街道两边的景物，行人来来往往，也有不少目光汇聚于他们二人身上。
两个大小姐坐摩托，看着是挺奇怪的。
但是……
怎么都不可能有正在开摩托车的这位奇怪吧！
虽然二次元里的傲娇角色也喜欢骂人，但基本一出言不逊，观众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啊，原来这家伙是傲娇”，于是言语的威力就会大大降低。
和真正喜欢被骂是不同的。
唯华试探着问：
“表姐，你是不是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啊，要不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毕竟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喜欢讨骂的。”
“我没病。”
风合澪叹口气，颇有一副找不到知音的孤独寂寞之感。
怎么说呢，
她也是有认真对待过批评的。
以前无论是杂志社的新人观察栏目，抑或学校里老师的指正，她回家之后都会尽可能用手写，将其誊成文字版本，
接着裁下来，贴在床边的墙壁上。
最后整得床头就像是长了一棵纸片树一般。
那时候，
每天清晨醒来，和入睡前，她都会挤出时间仔细地观察一下那棵树。
当然被批评是很难过的，
但是在经过思考之后改正错误，慢慢地进步，也算是她最大的乐趣之一。
不过仅限于新人时期，
在她决定踏上现在这条道路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批评的量根本不是她能手写记录的。
网络的评论还能用爬虫去抓取，
像是周刊上层出不穷的报道，还有寄到她家里的信件，这些渐渐地连储物间都要堆不下。
接着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最后风合澪就把床边的那棵树给砍倒了，顺便染了个头发。
而对批评感到麻木之后，愉悦便随之产生。
“现在懂了吧？”
风合澪挑拣着给表妹讲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过往。
“这是变成愉悦（偷税）犯了吗？”
唯华疑惑地偏头，
他还是不太理解。毕竟他之所以不喜欢在网络上发表评论，害怕被反驳也算是一个重要因素。
心理上难以共情，
但黑化之后的愉悦犯他还是在二次元见过的。
“所以表姐你心里想的是——啊，完美，被所有人围攻的世界就要达成了，这是何等的幸福！”
说话的过程中，
少女在摩托车上伸展开双臂，像是准备起飞的鸟儿一般。
但也就那么一两秒，
接着唯华立马考虑到安全因素，把手给收了回来。
“是这样吗？”
“不……有一点点像，但夸张了，而且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中二加反社会啊？”
“是的。”
唯华深以为然地点头，他也不可能接受澪姐变成那种人。
但若不是愉悦犯……
“难道表姐是M属性——摩多摩多，再多骂我一点好不好，人家好兴奋啊……这种？”
“停！”
风合澪略微激动地喊了一声，
刹住车。
她倒没有急眼到要停车还嘴的意思，只是再往前，按照规定就不允许摩托车行驶了。
此处正好能停放她的爱驹。
风合澪拍拍后座的侧面，示意演完戏的同伴下车。
接着她转过来，
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唯华，
“表妹你比我还戏精啊。”
“是吗？反正和喜欢被骂的表姐相比，就算我在这里打滚十圈，感觉也是正常行为……”
“行吧。”
风合澪苦笑着摇头。
她调整了一下车停放的位置，然后检查了一遍，确信没问题之后，就远离了摩托车。
但她的表妹却伫立在原地，
“怎么了？”
风合澪好奇地望着那道身影。
和以前相比唯华的变化实在太大，且势头从未停止。
比如今天她见到的这一个，就比在舞会时候刚回国的唯华，要更加自信和活泼。
正因如此，
风合澪对其生不起气。
如果表妹还是以前的那个莫名其妙就想捅她两刀的家伙，
她也不会客气的。
只能说幸好不是，毕竟她还有一个寻找真叶的计划想拜托表妹帮忙。
而在计划成功之前，就多哄一哄现在的唯华吧。
“表妹你别站着啊。”
“等一下，我想到解决办法了！”
唯华激动地踮踮脚，
他就像是花费了大量课余时间，终于解出一道难题的学生。
澪则是他的同桌。
“等会儿翻译的时候就把表姐你的名字译成别的东西吧，比如你不喜欢吃的食物什么的，到时候你们和我，都不算在骂人了，好耶！”
“你先过来。”
风合澪郁闷地向表妹挥挥手。
实际上，
她和唯华有一个天然能产生共情的身份——
妹妹。
所以她尝试与表妹拉近关系的行为，其实发生得比与真叶还要早，那时候甚至表妹都还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结果也很惨淡，
以前的她胆子还是蛮小的，货真价实地被当时的表妹吓哭了。
明明两人前一秒还在家人面前开心地交谈，
等其余人一离开，
下一秒表妹就把切烤肉的刀对准了她的脖子，不耐烦地说：“滚远一点，否则把你剁碎了扔到火里去。”
那幅神情是何其之恶劣，
回去的风合澪被吓得一晚上都没能进入梦乡。
所以说时间的力量真是神奇，居然能把那样一个戾气十足的人，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然而她也变了啊，
如果表妹翻译的时候，刻意地避开“风合澪”这个名字，那她的快乐不是啪地全没了。
澪看着活泼的唯华一路小跑到自己面前，
灵光一现。
“表妹，用你觉得最恶毒的词句骂我——场景模拟也可以，上司骂下属之类的……如果我开心了，就同意你的建议。”
“嗯？”
唯华有点犯难。
这是不是也太变态了一点。
最恶毒的词汇……他记忆中的骂人场景都没几个，更别说在其中挑三拣四了。
要不先试试妹妹版的？
【起床】
“大懒虫表姐快起来煮饭！哇……好乱，你不会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吧，能不能对社会有一点作用啊。”
风合澪微微一愣。
这算骂人？
不能因为有个“懒虫”，就能算是攻击性的体现吧。
唯华这是在瞧不起她吗……
“抱歉表妹啊，今天不想煮饭了。因为你表姐我就是个垃圾废柴失败者，就算会做点家务，也只是从不可回收变成可回收垃圾而已……”
“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
唯华痛苦地捂住脸，感觉这一番话完全是在针对慕尼黑时期的他。
“你换一个。”
风合澪无奈地摊手。
“好吧。”
唯华又想起风怜在床上骂他的场景。
因为印象太深刻，所以对方的原话他都还记得比较清楚。
【未婚妻衣衫不整】
“你眼睛在看哪里呢？变态人渣涩情狂魔……到底看够了没有！”
“这——”
风合澪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兴奋。
但并不是她平常的那种情绪，而是因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某些场景。
这怎么行，
被美少女如此责骂，很多人都会感觉到激动的。
这不是画家风合澪的专属。
换而言之，
表妹的恶毒程度还是不及格。
所以她会如同最严厉的班主任一般，无情地给表妹的试卷画上一个大红叉。
风合澪嘲讽道：
“就看就看，你这个半夜爬上我床的无耻女人。我不仅看，还要动手动脚，让你今晚就怀上我的孩子。”
“表姐你怎么能这样！”
唯华为记忆中的风怜打抱不平。
“不是说好的场景模拟嘛……算了，我们还是先去买点喝的吧。”
兴致褪去后，
风合澪看了眼手机屏幕，
离艺术展入场还早，她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和表妹聊一下关于如何寻找真叶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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