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结束了——”
走廊外的长条椅上，唯华双手捂脸，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被发现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问题是场面太羞耻了。
医生居然告诫他最近控制那种药物的摄入，天真的他还问了好几遍，才得到最终答案。
这……明明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帅气”的评价，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和女生之间的差距已经可以用药物来弥补了吗。
就好比停电走楼梯走到几十层，在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连钥匙都没带。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末尾流程要填一张《伤者信息回访表》，医生还一脸温柔地问他——
“填男还是女？”
唯华只想当场表演一个自废武功接吐血三升。
这是什么神明托梦赠送孩子的场景，还可以选择性别的……
所幸是单独治疗，要是在大厅里让其余人听见这番对话，他立马找个桥洞躲在被子里藏几天。
不过考虑到要回访，那也只能填“女”了，
顺便被鼓励了一番，诸如相信自己不要太在乎他人眼光之类的话语。
然而医生大人越释放善意，唯华就越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人生太难了。
他又一次感慨道。
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抚摸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打着，似乎主人在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唯华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冬月收回手。
尽管她知道霓虹的伤员分类颜色标准，但和正规医生的专业知识比起来，依旧是萤火虫和月亮的区别，
所以肯定无法看出风合大小姐的隐疾是什么。
而唯华也在琢磨怎么转移话题——
想到了。
“只是因为支持的队伍是死敌，就会爆发这么激烈的冲突吗？”
在他看来，雪崩的起始点是主客队看台交际之处，那么大概率是因为场上糟糕的局势，传染给了观众席。
可以理解对一样事物有如此的狂热，
但毕竟是俱乐部之间的冲突，完全地代入进去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人不是独立的个体啊。”
冬月偏头，静静地看着少女的侧脸，
“当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误认为身边的同好，场上的球员……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即便没有实际动手，也已经在精神世界里，像是两个巨人在相互打架。”
“不过——”
白发红瞳的女性话锋一转，“这次事件未必是这个原因。方才我看见一些接受治疗的伤者，不像是普通人，很可能是他们引起的。”
唯华对此感到惊讶。
还想继续再问点什么，却看见有一个人正以奇怪的姿势向自己走来。
这人他见过，
在巨大的显示屏里，也就是那个导播刻意给了镜头的短发女生。
但当直面对方的时候，
唯华有一个堪比哥伦布找到新大陆的发现——
对方也太高了吧！
当然他170的身高放在男性里确实算很一般，不过比他整整高一个头还多，是不是夸张了点。
190+？
第一次少女站在别人的面前，有种像是小麻雀对峙老鹰的错觉。
或者说堂吉诃德大战风车巨人。
这人应当有把他提起，倒立，然后疯狂摇晃往地面洒钱的本领。
“原来是冬月小姐的朋友吗？”
短发女生低头，掏出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非常抱歉让您看了一场不愉快的比赛，还因此受伤，这边是我们准备的集体签名球衣，希望您能收下。”
唯华倒也没有客气。
毕竟对方的腿上绑着重重的石膏，还拄着医用拐杖，一直让其保持弯腰的姿势很不好。
“我是风……叫我唯华就好了。”
少女硬生生地把姓氏给吞了回去，同时抹了把冷汗。
万一说出名字，恐怕自己的印象就不是无辜受害者，而是祸害春樱的大魔王。
送的也未必是球衣，搞不好是定时炸弹。
“很好听的名字呢。”短发女生感慨说，“我叫张春雨，相比之下就要老土得多了，来自种花那边。”
虽然她觉得不需要自报姓名，俱乐部的球迷应该都知道，但这是礼仪性质的行为。
“不，很棒的名字哦。毕竟一说起春雨，果然就让人想起同形状的粉条啊，嘿嘿~好想吃春雨沙拉~”
说起食物唯华就来了兴致，露出痴汉般的神情。
一副虚拟的口水都要往地面掉落的样子。
这倒并非他突然脑洞大开，抑或不尊重人。因为在霓虹，“粉丝”与“春雨”写起来就是一个东西。
来源于机器制作时，将垂落的长条状原料整齐地切断，就跟春天淅淅沥沥下小雨的场景相仿。
而短发的女生也是脸色一红，
“吃”本身也是很容易引起人误解的，再配合那幅神情，简直有种故事要走入奇怪方向的感觉。
不过这么漂亮而柔弱的美少女，应该都没力气能推倒她吧？
所以到时候会像只树袋熊挂在身上么……
最终将故事拉回来的是旁观的冬月。
“唯华，能借我看一下吗？”
她接过盒子，打开，以谨慎的动作将球衣取了出来。
先是正面，
不得不说，签名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能某种程度体现出人的性格。
有的用方方正正的字体，有的是潇洒流畅的连笔，更有甚者，随便画了几个圈，
不是熟悉的人估计都猜不出来。
反正重点不在于美观，而在于区分度和签名的人，就好像书法里，也分成“名人字”和“字名人”两种能卖上价的。
冬月又看了一遍反面，
确认无误后，将球衣叠好放回盒子。
当然不是鉴别假货的程序，她就是春樱的股东，知道球员不会在这种地方作假，而且看每个人的笔迹，应该也并非是由工作人员代签。
只是——
“春雨，为什么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短发女生偏过头，
“我明年就准备退役了，今年又上不了场，所以没有必要。”
她早就想好要放弃了。
伤病是职业运动员最大的敌人，而她蒙受的又是最严重的那一档。
继半年漫长的恢复期之后，只是在训练场上稍微活动一下，便又复发，痊愈的日子遥遥无期。
而原来支持她的声音，也因此渐渐地开始转变。
在球队糟糕战绩的影响下，
有球迷骂她是白领薪水不干事的蛀虫，新来的队员和她不熟，老队员也有意无意地选择了疏远。
每天，从太阳升起到落下，只有她在默默地接受治疗，和做康复训练。
然而这有什么意义？
光是坐在那里不训练一年，水平都会下降，更何况是重伤痊愈归来，估计到时候都没有在女子最高级别联赛踢下去的实力。
不如早早退场，
张春雨深感前途，只剩无尽的黑暗。
“看着我。”
冬月叫回了对方的视线，接着以严肃的目光直视其眼眸，“你是春樱的第一队长，无论你未来打算做什么，只要你曾经为这家俱乐部付出过心血，就完全有资格签名。”
张春雨揉了揉眼角。
双方的身高差距，让她不得不低头与白发红瞳的女**流。
尽管她有着碾压冬月的力量与体格，却觉得后者此刻如同无法战胜的神灵一般，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不单单是由于地位，更多的是勇气。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明白只身来到和京打拼，甚至顶着无法在阳光下工作的困难，而获得如今成就的人，
一定不会如她这般逃避问题。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等我一会儿。”
冬月起身，进入走廊内。
在背影从那二人的视线消失之后，她选择跑了起来，如同传说故事中林间跃动的纯白麋鹿。
华丽而繁复的服装舞动着。
几分钟后，
唯华好奇地往走廊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看见白发红瞳的女性扶着墙，似乎因为跑得太快而不得不休息一下。
冷色的灯光洒在其后背，白雪愈发明亮。
当察觉到对方将要抬头，少女连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而不久后，
来到众人身前的冬月，也没有表现出疲惫的神色。
她把笔交到朋友手上，郑重地说：
“春雨，无论过去还是未来，你都是春樱的英雄，是能在俱乐部历史上留下辉煌一笔的队长。”
冬月深吸一口气，刚刚跑得太快了还有点没缓过来，主要是担心朋友在短时间内选择逃走。
说服一个人就像是快攻，必须兵贵神速。
接着她微笑地说出后半句，笑容如同皎洁的一弯新月——
“所以，还请对自己更有自信吧。”
短发女性闻言鼻子一酸。
以二人的身份差距，一个是俱乐部的股东，一个是现阶段无任何贡献的鸡肋球员，前者没在会议上提出和她解约的建议，就已经是万幸。
何况付出如此真诚的关心……
明明是冬天的月亮，却也要连春天的雨都照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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