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夏大腾立刻先开口了,他也是人精,深知先开口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小人这几天不都在为我家公子采办进学的器具么?其中伴读书童、添香女还未有合适人选,故而小人来大郡,也存着物色人选的心思……”
“这破落军户名叫黄天养,本是十余年前退伍下来的,昨晚与小人在另一间胜归酒楼巧遇。”
“当时,这黄天养已然喝多了。看到我们几人在玩片子戏,非要参一脚进来,而且居然要和我们扑钱,还把一注定到五十钱才肯罢休。我等三人,实在是拗不过这军汉,只得从了。”
“前半段,这厮手气好,一吃三的局都有三四把,赚了我等近八百钱。于是又要加注,至一注一百钱。到了后半段,我等三人手气上来了,他原先赚的赔掉不说,反倒赔了两千多。打到他欠我等三千钱时,我等怕他无力偿还,就不想再与他扑钱了,可他竟是提出,可用女儿抵债五千钱……”
说到这里,夏大腾露出委屈的表情,“公子,谁家的女孩儿现在值这么多钱?不都是三四千钱就能买个小丫头吗?这军汉开价五千,又将自己的女儿吹嘘得上天入地仅此一人,我等没奈何,才答应了。到了四更天,这厮已然输了五千三四百钱……到得今日,我等前来要债,也不想要那些零头了,毕竟这厮看上去就不像有五千四百钱在身的样子。五千钱,就当给我们家公子买个添香女了!”
“谁知我等拿着昨晚他写下的卖女契来要人,这厮竟然当场耍起赖来!还出手打伤我等随从!若非我等今天早有准备、叫了许多人,还真被这人赖掉了!公子,予章大郡,历来是我汉域文治兴旺所在,怎能容下这等背信弃约之事?还请公子一定为我夏家做个公道!”
夏大腾又是一躬身,把样子做足了。此时,街上围观的人已愈发多了,夏大腾说话时还故意提气放声,把个事情说得无比顺畅。这样一来,原本一些看热闹的人,有心帮着本郡的军户说话,也被这夏大腾以退为进的说辞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扑钱,就是赌,片子戏更是这个时代汉域子民热衷的游戏。只是平民百姓即便赌几个钱,也一定是有分寸的,断不至于赌到倾家荡产。
至于卖儿鬻女,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这等事。虽然所谓的“买卖”,却也只是签个服务契约。要么有卖身者服务的年限、要么有可以自赎或他赎的条款。即便是卖身到某人府上为奴,也并非是奴隶性质、生杀大权主家一言可决的。相反,卖身者也受到一定的法律保护——主家不能无缘无故地伤害其人身利益;契约到期限时,卖身者完全有选择的权力……故而,大多数主家与仆从们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和当下安稳繁荣、民众素质普遍偏高有关。
但是,话虽这么说,卖儿卖女最后成了终身奴仆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卖女,从粗使丫头到贴身丫鬟,最后成为主家的女人的、大有人在!甚至乎,许多贫贱人家的姑娘,还将能够进入大户成为主家的妾室视为目标,这样不但自身衣食无忧,还能帮衬一下娘家。
所以,围观的民众们对于夏大腾所说的购买仆从一事是习以为常的。
真正让群众开始偏向夏大腾的,则有两点:第一,黄天养是个破落的军户,又好酒又爱赌,这在此地人尽皆知——这人每每喝多了就撒疯,酒品极差,欠账赊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并没有伤害过什么人,但邻里的口碑并不好。喝多了赌钱,输大了卖女,这事听着确实完全可能。
第二,夏大腾手里还握着黄天养画押的文书。这一个个整齐且算得上美观的文字,自然不是黄天养亲自所写——毕竟识文断字还未在这个时代完全普及,一半的底层民众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更不用说行文了。
可文书下面是摁了手印的,这总不能是别人强迫你的吧?何况这军汉虽然已经退伍,手上的功夫倒是还在,否则也不至于被十几个地痞群殴,还能撑这么久。要说夏大腾强迫他画押,真不太可能。
既然人家有你自己摁了手印的契约,又拿出了说得通的缘由,予章郡的百姓当然不可能“帮亲不帮理”。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夏大腾话一说完,那黄天养已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见有周家人在此,他也不敢放肆,可耐着性子听完夏大腾这一番话,却让他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骂起来。
眼见黄天养爆了粗口,夏大腾又是冷笑了一下——骂吧!骂得越难听越好!越是叫骂,越是在这等公子少爷面前被看低!等这位周家公子对你好感全无时,看你还能找谁去申诉!官府?官府更不会在有周家人插手的前提下,去管你升斗小民的闲事。
黄天养此时是想不到那么多的,他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一股火,不吐不快。也不等这位周家公子询问,直接开口嚷道:“这是这厮设计害俺!俺乃是行伍出身,是为汉域立了功的……”
接着,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不但说昨晚的事,还夹杂着大量自身的过往。这人显然属于表达能力极差的一类,话语啰嗦不谈,条理还极不清晰,基本上是想到哪说到哪,颠三倒四的情况繁多。
这样一来,连围观的人们都觉得这人多半是醉酒过多伤了脑子,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像是破锣敲击发出的噪音,再看看他漂亮的女儿,对其早已是厌恶多过可怜——
赌棍把老婆女儿赌出去,这是最可耻的!
不过,在场中保持冷静的周道安却是从黄天养乱七八糟的话语中,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黄天养的确是昨晚在胜归酒楼里与夏大腾几人相遇,但夏大腾却是主动邀请他去打片子戏的。这片子戏类似于扑克,可以双、三、四、八人打,玩法不同,夏大腾等人一开始便是三人在玩,玩了一会儿便说三人戏不尽兴,这才拉上了黄天养。
黄天养当时确实有些喝多了,但不至于醉醺醺。头几把下来确实胜了不少。一旁的夏大腾几人不但多有夸赞其手气,更频频劝酒,精神兴奋之下,黄天养便又多喝了几杯。
之后,夏大腾等三人的牌忽然打得犀利起来,黄天养大败亏输。他也的确好胜心起来了,输掉了之前所赚后,还硬是赊欠了千余钱。只是后来越输越多,他情知没有现钱抵账,更想翻本,所以才输到了两千钱。
“打到这份上,俺也知道再打下去还得输,那可真没有玩意儿抵账了。两千钱,差不多是俺所有的家底——俺有一件当年朝廷赏赐的物什,可以抵这两千钱!所以才与他们当场签了欠账文书,约定今日取了赏赐宝贝来还账……谁料想,这几人叫了一大群人堵在我女儿售卖果脯的路上,非说我签的是卖身文书……”
话说到这里,分歧就出来了。夏大腾说黄天养输了五千多钱,而黄天养死死咬住自己并未大醉、理智尚存,只输了两千钱。再有,黄天养坚持自己没有卖女儿,而夏大腾则认定,要以黄梨儿抵债。
周道安旁观两人争辩,心中已经有了数。
客观来说,这就是个很简单的局!夏大腾手下三人组织牌局,骗黄天养先赢后输欠下巨债,其目的无非就是要不费一钱地买走他女儿。
夏家的少爷,也是即将来予章周家公学读书的那位,听清茗说,并不是什么刚发蒙的儿童,而是一个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名声不好,尤其好色。伴读书童、添香女,都是他想出来的堂皇称呼!这些书童、侍女,无一不是他的玩物罢了!
而夏大腾就是帮他物色这些少男少女的人。眼下,买一名使女丫头,尚且要三四千钱,黄梨儿这种混血美人,市面上更是炒到了六七千钱。能不花费一钱,就赚走这么一个美人,夏大腾的算盘可谓敲得溜!
这个局简单粗暴,可以说夏大腾一定是盯准了黄天养——否则予章那么大,为何偏偏与他相遇?只消求证一下,夏大腾等人是否打听过黄天养的消息,就能推断出他们是有备而来。
可这一切如果没有这份文书,就都算好办!
黄天养此人绝对是个蠢货!在自己不怎么识文通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和他人签订了文书,只因为对方请了自己喝酒,又在语言上刻意结交,便轻松被几人赚入彀中。这么一来,有文字为证,加上他自己又是醉酒状态,即便捅到官府去,也只有一个结果:输!
夏大腾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故而有恃无恐!哪怕自己做的局拙劣,被人看破,他也不怵!
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关黄梨儿,周道安是绝对懒得管这件烂事的——除非你是圣母,否则遇到这种蠢人最好是离得越远越好!黄天养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真正值得同情的,只有那努力劳作、承担着生活艰辛的黄梨儿!
谈不上冲冠一怒,但力所能及之下,周道安还是乐意帮一把这可怜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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