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窄小的出租屋里时，夜已经深了。
两个人推开门，站在门口，谁都没有先踏进去。
因为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被淋的像两只落汤鸡。
许歧和温雨婷对望了一眼。
温雨婷的头发上落满了雨滴，湿哒哒地垂在肩头。鼻尖都被冻得红通通的。
她好看的眸子盯着许歧，忽然笑了。
“阿歧，你的样子好像可怜哦，像雨天找不到家的小动物。”
许歧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比温雨婷好多少。
夏雨的凉风穿堂而过，许歧打了个哆嗦，鼻子一阵酸酸痒痒的。
“啊，要赶紧换衣服才行。不然会生病的。”
温雨婷立马快步走进了浴室，片刻后传来淋浴头的声音。
“阿歧，”许歧听到浴室里她的声音，“我先放热水，你赶紧收拾一下进来洗哦。”
“婷姐，你先洗吧。”
“你都淋成那样了，还跟姐谦让个什么！”
她露出半边身子，插着腰用命令一样的语气嘟嘴到：
“赶紧进来。不然就一起洗。”
许歧立马乖乖地钻进卫生间。
热水器用的是很老式的储水，每次烧热都只够洗十几分钟，热水就没了。
因为要给温雨婷留热水，所以许歧洗的很快，只是简单将身体冲热，就穿了睡衣出去了。
出来的时候，温雨婷已经在桌上放了两杯热气腾腾的水。
“抱着杯子暖暖身子，姐冲完出来给你洗哦。”
温雨婷朝他笑了笑，然后钻进了卫生间。
许歧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听着雨滴砸在朽木窗框上的声音。
水很烫，他只是试着抿了一小口，就咋舌着放到了一边。
卫生间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许歧的脑子里，忽然会开始不自觉地浮现起温雨婷洗澡时的样子。
温雨婷身材那么好，氤氲雾气中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白皙弹嫩的肌肤上带着丝丝湿润的水滴。
他偶尔也会这么幻想。
但是下一刻，当温雨婷穿着单薄的睡衣，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外走时，许歧还是立马坐直了身子，吓得全身都绷紧。
……那样的幻想，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啊~终于活过来了。”
温雨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上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像是个小暖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过去。
单薄的睡衣紧贴在胸口，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来。
许歧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扭过头去。
将桌子上的热水一饮而尽，温雨婷满意地擦了擦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唔~好累啊。”
“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阿歧也早点睡哦。”她笑眯眯地朝许歧歪着头，“要是睡不着的话，可以来找姐姐一起睡的哦~”
许歧低垂着头，很久才鼓起勇气支支吾吾道：
“那、那个……”
“婷姐，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为什么？”
温雨婷扭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可这个上学的机会，不是你废了很大的力气才——”
“那又怎样？”
许歧有些怔怔地看着温雨婷眼里温柔的光芒。
“阿歧，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是姐对不起你才对。”
“都怪我太自私了。”她略微垂着眼，声音愧疚又怜惜，“光想着让你好好上学，好好读书。”
“但实际上，我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就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了。”
“阿歧在学校跟不跟得上进度，有没有受欺负，又要学习又要写小说会不会很累……这些，我通通都没有细想过。”
她越说越难过，声音也越来越低。
“对不起……”她伸手轻轻搂住许歧，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
“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她怯生生地露出一双湿淋淋的眼眸，声音是那么小心翼翼。
许歧觉得胸口像是被潮汐蔓延过一样。
“没有的……婷姐，你不需要自责的。”
“我，我也没那么讨厌在学校的生活。”他小声说，“只是今晚有些闹脾气了。是我太不成熟了。”
可他没想到，温雨婷声音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不是！”
“今晚的事情，如果是我在场，我也一定会生气的。”
“不管是批评教育还是什么，那个老师都不该把阿歧辛辛苦苦写了那么久的本子撕掉的！”
“那、那可是阿歧最重要的东西……”她泛红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许歧沉默了。
或许只有温雨婷才知道。
自己有多少个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就支着灯在那巴掌大小的迷你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写了多少个夜深人静。写了多少个日暮晨曦。
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本本里，记载了多少只属于许歧的财宝。
“这真的是很过分的事情！如果我在场，我肯定也会发脾气，让那个老师给阿歧道歉的！”
看着气呼呼的温雨婷，许歧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问：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只是一个小本子而已。”
“才不是呢。”温雨婷立马摇起头来。
“我一直都觉得，阿歧会写小说，是很厉害的事情。”
“那可是阿歧辛辛苦苦写了很久的小本本，才不该就这么被人撕掉呢！”
她伸手捧着许歧的脸，认真地说道：
“阿歧。”
“你的梦想，是闪闪发光的东西。”
也是我没有的东西。
“……我舍不得让别人扑灭它。”
温雨婷的眼里闪动着晶莹。
许歧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的话都像是堵死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剩下一丝丝低低的呜咽。
温雨婷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毛绒公仔。她一边抚摸着他的脊背，一边细声细语地念着：
“好了……早点休息吧。”
“不去上学就不去上了。没关系的。”
“大不了，姐养你。”
许歧忍不住抬头。正对上了温雨婷柔软惬意的笑容。
他忽然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其实万事万物，都该是有棱角的。
许歧也不知道，自己的棱角什么时候被碰断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遇见温雨婷身上。
她看见了自己的棱角。
心疼自己被碰断时的疼。
还会轻柔地舔舐断痕的伤口。
许歧觉得，自己也许不该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明天该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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