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朱榑看到朱元璋静静坐在那里,见他进来,才放下手中的奏本,却一句话也没说。
等朱榑站好,朱元璋才开口:“今日去何处了?”
朱榑刚想回答,朱元璋目光却是投向刘九,冷冷道:“说说,今日齐王出宫做了什么?”
刘九张着嘴巴,牙齿不断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连一句话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了,“齐……齐王骑马出宫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
朱元璋冷笑着,整个宫殿都是心悸的声音。
“父皇,请不要杀他!”
朱榑带着几分恳求跪在地上。
从朱元璋的怒容,他笃定朱元璋知晓了兑换宝钞的事,刘九这狗东西竟然还没看出来,如果自己不求情,刘九一定会被处死。
这狗太监没出卖我,宫里恐怕也难找到这样的太监了,我要把他保下来…………朱榑暗自决定。
朱元璋充耳不闻。
两个检校将刘九拖了出去,紧接着响起熟悉的廷杖声。
朱元璋此时才看向朱榑,说道:“是这太监说的那样吗?”
“不是,儿今日出宫先去了张记牙行,在掌柜的指引下,又去了武定桥东的翠香楼,兑换了一百贯宝钞。”
“为何要兑换?”
“花不出去。”
听到朱榑只换了一百两,朱元璋还是怒不可遏,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奸商,说道:“为了稳固朝廷经济,咱制定了严格律令,身为藩王竟然带头违反,咱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朱榑低着头,抬头看了朱元璋一眼,又低了下去。
朱元璋察觉了脸色,质问道:“咱给你机会,说吧。”
朱榑在考虑要不要说,如今朱慡、朱棡和朱棣受父皇倚重,想提高在朝中的地位,分到更多兵权,眼下就是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朱元璋板着脸,冷冷说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朝廷财政贫匮,父皇应该想方设法,添加百姓的收入,而不是增发宝钞。”
“哈哈哈~”
朱元璋放声大笑,想起治国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每当看到州县发生灾祸时,他会牵挂那里的百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场灾祸会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好嘛,教育起咱来了。
朱元璋苦读史书,从历史中寻找解决的办法,没有一天不是励精图治,他看了许多刘邦治国的政策。
这小崽子生在帝王之榻,也敢妄议百姓的疾苦。
朱元璋放声大笑。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想到,他为何不相信科举选出来的官员,具备治理天下的才能,因为他们终日在学堂,根本没有经历过百姓的苦。
就和眼前这小崽子一样。
这时,奉天殿外,一道人影没有经过传唤,就直接闯进了大殿,他胸口不断起伏喘着粗气,朱标如此着急是有原因的,这个弟弟真能惹祸啊。
朱元璋抬头看向朱标,皱着眉:“不在东宫处理朝事,来这里做什么?”
“父皇,我……”
朱标深吸一口气,说道:“齐王应该受到惩罚,只是儿臣怕父皇下手太重,便过来看看,母后和达定妃去寺庙祈愿了,儿臣应当担起母后的职责。”
还是兄长心疼我啊。
朱榑悻悻地抬头,看了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了他,他脱下自己的鞋子,让禁卫抓着朱榑的肩膀,撅起屁股,狠狠地抽了起来,朱榑咬着牙齿……父皇打我比打二哥还用力啊。
此时大殿里,三个被朱元璋召来的文官,低着头,不求情。
空印都还没过去。
万一被朱元璋的怒火牵扯到头上,要查办他们,无辜遭受一场灭顶之灾,而且,齐王也不值得求情。
“父皇啊,我都多大人了……”
朱榑抱怨几句。
朱元璋冷着脸,丢下皂鞋,趿脚走回到御座上,又训斥了朱榑一番,才摆手让他离去。
至于刚才的话,朱元璋没听进去。
朱榑能理解,一个毛头小子跑到皇帝头顶上,告诉他应该怎么治理国家,虚头巴脑的没有一点实际,任凭谁也不会听进去。
更何况,这个皇帝经历过的风浪、他的对手、他身边的谋臣悍将,形成的判断和眼光,其他皇帝罕见。
“殿……下,刘九可没有出卖你啊。”
连父皇的脸色都看不出来,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奴婢……朱榑说道:“下次要学机灵点。”
刘九满脸的委屈,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廷杖三十,就算是徐达常遇春那样的猛将,屁、股也打烂了。
朱榑想请太医,但太医不是谁都能请的,那是侍奉皇帝的内官,太医问诊,那是一种御赐。
看来只有找朱橚了。
朱榑命人扶着刘九到朱橚的庭院。
“五哥,这还能救吗?”
朱橚没有不高兴,反而兴奋至极上下盯着刘九,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
“七弟啊,我只懂一些药理,你确定吗?”他兴奋地搓了搓手。
“无妨,治死了又不用赔钱。”
听到朱榑这么说,刘九眼泪再也没忍住,委屈全部涌出来,呜咽呜咽掉着眼泪。
朱榑瞪了他一眼,刘九瞬间便不哭了,他很清楚,宫里身体有残疾和病痛的太监,都会被丢到宫外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一关,熬不过他也得熬。
朱橚跑进屋里,整个人钻进床底下,在翻找什么。
朱榑看了一眼朱橚,摇摇头。
后世吴王朱橚的封地在江浙。
可后来朱元璋后悔了,认为江浙是富饶之地,会影响朝廷的财政,就将他改封为周王,封到开封。
但朱橚到封地后,看到河水泛滥,良田被淹,百姓吃着草根和树皮,哀鸿遍野,路边尽是白骨。
朱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出了京城,天下还有这样的地方,他无法承受的景象,于是偷偷跑到了凤阳。
朱元璋知道后,怒不可遏,将他贬谪去了云南。
云南是药草的天堂,朱橚每日翻山越岭,寻找各类草药亲自品尝,了解和记录它们的属性。
在那个地方,他编成了袖珍方和救荒本草。
本草纲目的很多药理,是出自朱橚的书。
朱橚半个身子钻进床下,像蛆一样慢慢挪动,拖出来个庞大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全是药草。
朱榑看着药草,说道:“五哥,你攒下来的?怎么不学医术?”
朱榑觉得可惜,发自本心的热爱某个事业,就算智商和天赋再普通,总会做出一番成就。
可朱橚说他只会背方子和药理,不会看诊。
朱橚容貌很清秀,继承了他的母妃,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父皇一定会废除我的爵位,认为我丢了藩王的颜面。”朱橚一边给刘九上药粉,又抬头:“七弟啊,这次怎么这么惨?”
“我用宝钞换了银两。”
“啊,父皇没有用鞭子抽你吗?”
以前,朱榑和朱橚的关系,不算亲近,朱橚总是担心别人发现他的秘密,喜欢独来独往,不和其他皇子结伴而行。
因此,朱橚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孤僻。
可是,自从朱榑撞破了他的秘密,这位藩王的话也多了起来,对于朱榑,朱橚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因为他好医文典籍,而朱榑又总是闯祸。
“呵,我虽没有被鞭子抽,可这次,我触碰了父皇制定的律法,他是真的生气了。”
朱榑清晰记得,他离开时,朱元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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