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弥漫,巨大的骨架从地面升起,声音隆隆,仿佛升起一座山。
头颅先出来,再往后是脖颈、肩胛骨、脊椎、肋骨,等到上半身从土里出来,已经生长得高不可攀。
这巨人的颅就有数丈高,两只眼窝空空荡荡,望进去黑黝黝深不见底。而庞大凸出的额骨顶上开有一个空洞,仿佛那里原本还生长着第三只眼。
这绝不是臆想中的幻影,也不是城楼下那些碎骨拼成的玩具,而是真真正正的某种生灵的骨骼,只是特别巨大,超乎人的想象。它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腐败的草叶,凝结着沧桑的尘埃,已经是不可追究既往的遗骸。
然而,当上卿虚幻的灵相穿过骷髅,进入其中,头骨和眼眶蒙蒙亮了起来,仿佛被注入魂魄。
江神逸在空中看着,呼吸有些急促:“这是……”
“是天魔骨骼。”冯志烈阅历更丰富,登时判断出来:“天魔百族,形态各异,我也认不全,大概是以前某个入侵的天魔骨骼,被他盘成了灵仆。这个强度……可以。”
这骨骼明明是一团死物,但仍有残有生前的层层威势,当它的头骨被点亮之后,那种气势不住的攀升,几乎凝结成实体。
那又不同于魂魄方面的压制,而是力量的外溢,强大的力量到达了某种极限,便自然形成了难以抗拒的气场。
江神逸在高空也感到了阵阵压抑,姿态不由自主的调整为防守,冯志烈突然笑道:“我觉得问题不大。”
江神逸挑眉,冯志烈反手握住弓,又如刚才一般身形持续变淡,道:“这魔头再厉害,如今已经死了,怕什么。你我同心合力,用最大的力量,一箭射穿它!”
江神逸盯着弓,突然伸手去拉红衣女孩儿,但她已经是虚影,手也只能穿过她的身影握住弓,他顺手把弓拉起,挂在翅膀上,冷笑道:“别开玩笑了,你在小瞧我么?”
风的翅膀仿佛一只灵巧的手,把弓连同女孩儿的虚影一起挂住,犹如装饰,江神逸随手一拉,从雷翅膀里拉出一道修长的雷电,几股雷电拧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雷电沸腾的三叉戟。
“我江神逸什么时候弓箭了?对付敌人应该用雷和矛才对啊。此等卑鄙之徒,我会亲手刺穿他!“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一笑,低声道:”最近师弟有事在身,战斗的机会变多了,感觉真是太好了。好久没有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今天也该我了吧?”
说着,江神逸身上罡气缠绕,天雷一丝丝的混入罡气中,形成了璀璨的蓝色天罡,而罡气又缠上了雷戟,雷戟突然伸长,雷光更强,他的身形被雷光包裹,已经分不清那是人形,哪是雷电。
冯志烈不得已从弓中退出,又恢复了女孩儿的灵相,叫道:“喂,你要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啊?那天魔骨被他精炼多年,不比活着的天魔差,防御之全面还犹有过之,年轻人怎么这么爱逞英雄?明明有简单的方法的。”
“歇歇吧,老头。”江神逸咬牙笑道,“如今早不是你的时代了,少说几句养养精神,等我从这玩意儿口中逼出灵相长存的法门,你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这儿交给我吧。”
他抬头,三叉戟向天刺去,仿佛要接引天上雷电:
“十万落雷!”
在另一边,那位受伤的殿下悄悄地在林中穿行。
刚刚那一箭不仅射毁了白骨车,也擦过了殿下的身体,让他受了点伤,但伤势并不严重,灵相也得以完整保存。作为一个身负绝学传承的灵官,他其实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甚至说还拥有相当强的力量,如果和上卿并肩作战,足以改变局部的力量对比。
但殿下并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即刻从战场脱离,这不是因为他胆怯,而是本就是这样安排的。
今天的战场并不是一时兴起而兴兵,而是经过谋划的军事计划,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其中有一部分部署就是他的力量要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投入战场。
是的,他不仅仅有自己的力量,手中还握有一部分生力军,那里是他从昆岗带到云州来的力量,也是他在昆岗经历失败之后又从他们总部调过来的力量,还是一支玄甲军。
也正是因为有这支玄甲军,上卿才会更肆无忌惮的调动古战场下的炮灰围城,并且随意抛洒这些炮灰的骨头。
因为玄甲军才是最要紧的预备队,是足以在战役后期一锤定音的力量,而前面的战场上那些骷髅只是消耗品而已。而那支玄甲军正在靠近云州的灵州某山谷里待命,等着殿下剩下的那支玄水令挪移乾坤,把他们挪到战场上。
到时,他们埋藏最深的两张牌同时翻开。一张是比凶兽强悍十倍,能以绝对力量压垮城墙的天魔骨,另一张是接着全面占领城池接管城务的玄甲军。两相配合,这座城才打得下来。
不过当江神逸从天而降,射穿了白骨战车时,当那百灵炮被城上的剑光炮冲灭时,战局就和之前计划的完全不同了。
当时,和被击杀肉身的上卿不同,殿下是有机会当时发动玄水令,把玄甲军接引至战场的。如果玄甲大军凭空出现,可以凭借玄甲战气瞬时反杀,就算不出动天魔骨也是以千敌一,那江神逸再厉害,最多不过狼狈逃走而已。
但那时下决断的人是这殿下,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
可以,但没有必要。
城墙没有倒下来,曛城的城防没有破绽,有曛城上空的阵法压制,凡是外来的灵官都没办法进城。玄甲军可以正面强行攻城,但不可能速胜,只能用传统的攻城方法推进。
然而,有那么多时间么?
曛城不是孤城,只是因为有魔窟降临,暂时成了孤城而已。现在城中是最空虚的时候,但只要讯息发出,云州其他地方的支援马上就到。别说大军,只要来一两位巡察使剑侠,大军城门都进不去。到时被困云州覆地,四面八方都是高远侯的人,岂不是砧上鱼肉?
虽然他们最开始也只是打算偷城,没打算强攻,而且没有久占不走的打算,而是要趁着占领曛城做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便即刻撤走。但那个前提是要稳定的占领曛城一段时间,真真切切的把曛城拿在手中。
而现在,计划一再受挫,已经没有希望了,还孤注一掷做什么?
作为吃一堑,长一智的年轻人,那殿下对绝地翻盘已经没有兴趣了。
他几乎立刻决定,不再把玄甲军投放进来,而且自己也迅速脱离战场。
至于上卿——他已经死了,还管他干什么?
在林中逃窜时,殿下回头远远看到了那具天魔骷髅冉冉升起,几乎遮蔽了清晨的阳光。他不由摇了摇头,觉得浪费,但紧接着又释然——那是上卿自己祭练得灵仆,除了他谁也驱使不了,那也没有必要省着了,就让它和上卿一起绚丽的谢幕吧。
至于殿下自己,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他在云州还有大计,那是关乎他们大魏生死安危的大计,不至于在区区小战场上耗费过多的时间。
毕竟,他只是路过,不是吗?
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再回首都看不到曛城了,只能看见那个骷髅的头顶,周围闪着雷光,一眼看过去一片湛蓝,显然战斗很是激烈。
看来魔骨是把突袭来的力量牵制住了。他这里就算安全了。
那么……
“玄水令!”
空间一阵扭动,传送旋涡再现。
不过这个旋涡并不大,只有一人来高,刚刚好容他钻进去。这不是玄水令的极限,而是选定好的暗号。如果一切顺序,要过大军的话,他会开更大更宽阔的出口,而只开小出口,说明不是要大军过来,而是他要过去。
如今他又遭挫败,曛城这边的路线就截断了,根本不可能再由此单独北上,而是要和玄甲军汇合,再指定下一步计划。
“嗯?”
天上突然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那殿下回头,就见太阳升起的方向,冲过来一辆古怪的车。清晨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他一时看不清是什么车,只觉得车身仿佛一头怪兽,又依稀看见车上有人,仿佛披着光芒降临。
“这个旋涡……有点熟悉啊。”
听着对方的声音很年轻,也是他没听过的声音。
按理说,这里荒野无人,被其他人看到了玄水令传送,暴露了他的秘密,应该就杀人灭口才是。尤其这是个年轻人,虽然来得古怪,但实力应该不会太强。那殿下先发制人,应当可以快刀斩乱麻的。
然而……
不知怎的,他心里一慌,总觉得有种不妙的感觉。
所以他遵从心里的感受,并不动手,反而矮着身子一钻,钻进了旋涡之中。下一刻,他只需要收起玄水令,就能断开和百里之外的空间联系。他和军队都安全了。
然而,有点晚了。
“啊,是龟寇!”
随着一声点名,年轻人手中出现一把剑,气势一变。
这股气势,好像很熟悉?!
错觉吧?
“剑法——卷土重来!”
无数黄土如洪流,顺着剑锋所指,滚滚泄入那旋涡之中!
殿下回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土黄色——
又是这样!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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