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牺牲
公元2437年3月29日09：31（HSUN标准时间）月球表面基地所属月球第四舰队旗舰“无畏战神”号巡洋舰舰桥
在这艘正处于修整状态的巡洋舰中，驻守的人员不足平时的一半。由于月球表面基地非常安全，所以配置在这里的军人们比前线的同僚们相比少了不止一分的紧张。甚至在这艘战舰宽敞的舰桥里，目前也只有寥寥几人在做着例行工作。
“我加入军队，不是为了去外星人面前送死的，”佩着少尉军衔的通讯员汤姆逊，一边用死鱼般的眼神看着舰载人工智能“亚修”整理校对日志文件的进程，一边低声嘀咕着，“结果这些外星怪胎偏要挑我服役的时候来！”
汤姆逊目前很是郁闷：根据HSUN军部的命令，他所属的第四舰队将在下周换防至第14类地殖民行星：离地球足足36光年的希冀星，如今人类与外星文明战争的最前线。
这个话唠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不下十几遍了，这份喋喋不休终于引起了坐在他旁边的人——同为少尉的导航员白石凉子——的反感。白石凉子狠狠地瞪了汤姆逊一眼，她凛然的气势加上美貌和原日本地区人特别的及腰长发令她成了士兵们的梦中情人之一。可惜的是汤姆逊并未察觉到身边美人的这份不满，继续滔滔不绝地对着屏幕倾诉。
“亚修，”他一脸忧郁地叫着正在工作的人工智能的名字，“你说，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呢？”
屏幕界面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亚修已经习惯了汤姆逊的唠叨，因此这个人工智能决定学习导航员的行为，无视掉这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事实上不止是汤姆逊，由于前线节节败退，极其严重的畏战情绪已经笼罩了整个HSUN。
公元2435年6月11日，人类第十七殖民行星翠空星遭受突袭，同日翠空星被轰击至解体爆炸，二百余万平民与军属无一幸免于难，75000名防御军仅剩1081人生还，史称翠空星战役。这场震惊全人类的变故发生后，HSUN在公共频道接收到了用英语编写的以下讯息：
伟大的天选者将带领臣服于正义的所有天人，给予妄图玷污神圣的低劣原始物种以毁灭的惩罚。
“莫名其妙，而且不可原谅！你们会为翠空星的事情一直后悔到子弹穿过脑壳！”
HSUN通过各种手段尽最大可能公开了回复，尽管对方并没有要求回复。
就此，人类史上第一次与其他智慧生命的战争爆发了。全人类史无前例的高度团结，倾注全力发展自身的军力，不断提高宇宙战用技术
然而……
战争仅仅进行了一年零九个月，在人类的领土上便已经抹去了三个名字：翠空星、**星、展望星。天人们每攻陷一颗星球，必定会展开灭绝性的屠杀。他们从不留任何战俘，翠空星甚至被他们直接毁灭了。
展望星是远地地区的重点防御据点，在战争爆发、人类认识到自己对手的可怕后更是进行了大规模防御强化，以至于一度被称为不破的堡垒。这里停泊着包括12艘巨型巡洋舰在内的二百多艘战舰，还在卫星轨道上配置了20门超电磁轨道炮和4门超电磁重接炮。
尽管如此，在抵挡了两个月的进攻后，展望星终究还是沦陷了。当这消息传来时，HSUN军的士气已经滑落到了谷底。
双方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令人绝望的悬殊。
副舰长瑞克少校复杂地看着汤姆逊，不得不说他很理解这个年轻少尉的心情。不过出于职责，瑞克还是出声阻止了他：“少尉，如果你不想因为动摇军心的罪名而被送上军事法庭的话，我劝你还是少说话，多干事。”
那边传来了没精打采的答复：“是，长官。唉……”
此时在巡洋舰“无畏战神号”的舰长室内，准将索尔正翻着一个月以来从前线传回的作战报告。挂在他左侧胸口上那两排排勋章中的蓝色三星勋章熠熠生辉，代表了他曾率领现已不存在的太平洋第十七舰队与天人正面战斗的英勇事迹。
“……真是糟透了。”
索尔摇摇头，他早已为此两鬓斑白，此时他禁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平均每两天就有一颗小行星防御平台被击破，这同时意味着每天都有无数战舰被击沉，无数军人血洒疆场。如果照这样下去，希冀星的沦陷也只是时——不，不止是希冀星，如果不出现什么转机的话，人类终将丧失生存下去的资格，被从这浩渺的宇宙中驱逐出去。
现在的人类，正迫切需要一场胜利，一场昭示着反击的伟大胜利，以此来重振低迷的士气。索尔心想，这恐怕也正是要将自己重新调往前线的原因。
准将继续翻着手中的这叠公文，内容基本都是HSUN一边倒的失败，即便偶有“小胜”也都大多是付出了多倍于天人的沉痛代价。索尔的注意力逐渐集中，一个特殊的番号逐渐引起了他的兴趣：重装驱逐舰“复仇女神”号，以及上面的乘员——除工程师等技术支援人员以外的899人团队——复仇者，他们是翠空星全部仍旧活着的幸存者，至于其他的幸存者似乎都是在以后的战斗中牺牲了。
的确，这些人的遭遇十分令人同情，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绝大多数的战友兄弟。不过这份不幸并不是引起索尔注意的原因，他的目光集中在那些少得可怜的胜利上。他又把这些胜利一一挑出来浏览了一遍。没错，他对自己说，几乎每场胜利的记录中确实都能看到“复仇女神”号和“复仇者”部队的名字，这惊人的战绩跟军队里的传闻不差分毫。
确认了这一现象的索尔，陷入了沉思。
或许……不，这只是直觉，但是，或许，这场战争的成败，终将系在这支部队的身上。
“无畏战神”号巡洋舰的一个士兵房间里，一群新兵正缠着两个老兵问个不停。
“我真的没有见过天人，半个月前我们两个都一直在那艘倒霉的船上待命，最后直接上了救生舱，根本没接触过天人的地面部队啊。”士官长门杰罗夫一脸无奈地应付着层出不穷的提问。自从换防的命令下达后，参与过与天人的战斗的士官长门杰罗夫与上士刘文，就一刻都不得安宁。
“可是有好多人都说，”一个入伍三个月的新兵挤上前来，“他们的身体比铁板还硬，连枪都不怕！”
“长什么样我不知道啊，应该就是手册上的那样了。不过他们可是相当讨厌枪子儿的，谁传出来的谣言啊？”
门杰罗夫有点奇怪，这可是军队里，怎么连这种荒唐的谣言都出现了。刘文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擦拭着手里的军用匕首，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场，这让找他新兵们纷纷识趣地转向了门杰罗夫。
门杰罗夫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也该学会怎么摆老兵的架子。
就在提问愈演愈烈时，一个士兵挤开人堆，大声喊道：“士官长门杰罗夫！上士刘文！李洛基少校在三号会议室等你们！”
门杰罗夫收敛了脸上的苦笑，刘文也放下匕首，把头抬了起来。两名士官对视一眼，分开人群走出了房间。
两人来到三号会议室的门前，收在门口的一个士兵拦住了刘文，“请在这里等一下。”然后对门杰罗夫说，“长官，请进。”
两人心里清楚的很，这是单独谈话以避免两人穿话。军情局的人一向喜欢用这种传统但有效的方法来办事，虽然这方法挺惹人讨厌的。
门杰罗夫刚刚迈进会议室，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李洛基坐在会议桌的最里面，他透过改造过的视网膜，用尖锐的目光看向门杰罗夫那略有浑浊的眼睛。
“长官，士官长门杰罗夫前来报告。”
“嗯。”李洛基少校穿着与HSUN一般军官样式相同但颜色为黑色的制服。他简短地回应，然后继续盯着士官长。
“士官长，你在半月前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机密。决不能泄露，有人问起就按安排好的说。”
“是，长官。我明白。”
“嗯。”李洛基少校点点头，“你的监控录像我看过了，没有问题。你务必继续保密，否则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将很严重。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长官。”
门杰罗夫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看来这次他要找的是刘文，而自己是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伪装。
“长官，上士刘文前来报告。”
刘文走进会议室，按照规定敬了一个礼。李洛基指了指他对面的作为，用中文说：“坐吧。”
“是，长官。”刘文说的依然是英语，少校眉毛抖动了一下，但并没表现出什么。
“我这次调到这边来，是为了随索尔舰长一起到希冀星去。为此我必须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确实听到并听懂了那段谈话？”
“是的，门杰罗夫士官长被爆炸卷入昏迷不醒，我被小股天人压制，带着他隐蔽在损坏的气闸门后面。我在士官学校选修了已经破译的少量天人语言，听出了他们的对话中有‘皇帝’、‘督战’和‘前线基地’三个词。然后，赶到的防御增援部队将他们歼灭了。”
刘文面不改色地重复叙述了一遍半月前他所做过的报告。
“……好吧，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没事了。”
“是，长官。”
看着离开时随手带上的门，李洛基少校心情有些复杂。看来给他准备的椅子是没用的了，对话很快就结束了。自始至终少校都在使用中文，而上士却是使用英文。
“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坚持……”
2437年4月6日11：24（HSUN标准时间）希冀星外围小行星带
一道白色光束贯穿了“荣光永存”号驱逐舰后半段的一角，一团爆炸产生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虚空。
“舰长！主引擎被击中了，最大输出功率降至百分之五十，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舰长！”
他的手没有离开拉杆。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坚守这里直到下一个命令的下达。”
“坐标44.51.36出现新的敌影，距离55（HSUN宇宙战场距离单位:万公里），巡洋舰级，现在标识为V17。V4移动至44.32.30，监测到敌战斗机群正在接近，数量24，已击落7。我们被包围了，舰长。”
半圆形的天人战斗机对准HSUN的战舰不停喷射出等离子火力，直接限制住了数艘战舰的移动。十几道白色的等离子束从天人的战舰尖端发射出来，交叉着穿透了一艘人类为数不多的战列舰“所罗门”号。
“所罗门”号长条形态的巨大舰身从中间开始拦腰折断、崩裂，不断有规模不等的爆炸从它内部产生。这连锁性的反应没有持续多久，这艘巨舰很快就因一场反应堆的爆炸而彻底解体。
“监测到友军第七舰队旗舰‘所罗门’号被击沉。”
“监测到第七舰队第二攻击位置出现空档。我军正受到严重压制，无法进行阵型重组。”
对阵的一支天人主力舰队与三倍于其数量的HSUN军希冀星防卫部第七、第八舰队，正在犹如古代海军的作战那般，用各自的巨舰大炮互相轰击着对方一侧。HSUN军高电磁炮弹的轰击犹如雨点般打到了天人泪滴形的战舰上面，但天人凭借着其强力的能量盾而硬生生地撑住了攻击。他们用巨大的等离子炮不断还击着，粗大的等离子束不断融化着HSUN的钛合金装甲。
排在阵型前面的HSUN战舰被不断击毁，成为废墟四处漂泊。但这支天人的主力舰队的损伤与此相比微乎其微，它们排成锥形的阵型不断碾压式推进。
“‘平静湖面’号被击破，第七舰队全灭。”
“报告，‘翡翠’号正在驶向V6……他们自爆了，V6已被歼灭，没有监测到友军救生舱的弹出。正在扫描……舰长，现在第八舰队只剩里我们了。”
“舰长，“副舰长从座位上站起来，”友军舰队已经全灭，指挥部肯定已——”
船身一阵猛烈的震颤打断了副舰长，屏幕上又多出了一片红色区域。天人的等离子鱼雷带来了巨大的爆炸，“荣光永存”号的外部被撕开了一个大口。
“是冷却室，冷却液正在泄漏，我们撑不过下一轮攻击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的作用已经无足轻重，撤退吧，舰长！”
“副舰长，执行命令，继续坚守战斗位置。降下第三区和第区的隔离板。隔离板火力组，用55毫米机枪拦截敌战斗机；通讯员，通知机师，让最后一队女妖战机出击。程序员，删除人工智能和一切导航信息，操纵改手动。”
“舰长，监测到等离子炮的攻击，方位44.32.30。”
“启动左舷紧急推动器。”
“不行了，舰长！推动器过热无法启动！”
“过热也没关系，最大功率，快启动！”
“核聚反应炉发生临界反应！所有推动引擎瘫痪！”
“要被击中了！”，副舰长抢过指挥权，“弃舰！全员弃舰！”
舰桥开始骚乱起来，舰长平静地看着白色光束不断逼近前方的观测窗。身为舰长，他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知道任务真相的人——每艘战舰上都是如此——他想，他们应该已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不过，让士兵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执行……不，是送死，就算这是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
沉淀下来的罪恶感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的错觉，天人没有留给他思考更多的时间，一道强光正面射来，不久后的真空让‘荣光永存’号回归了寂静。
同时刻距小行星带战场108单位距离处“无畏战神”号巡洋舰舰桥
屏幕上最后的一个黄色光点消失了。
“已脱出敌方侦测半径。舰长，第七、第八舰队已经全灭。时间刚好。”监测员爱丽丝中尉在舰内频道通知了这一讯息。他们现在绕过战场，来到了天人舰队后方的盲区。
索尔声音的平静里透露出几分低沉，仿佛是在后悔着什么。
“通告全舰队，解除伪装，关闭除索敌、维生和引擎外的所有系统。导航员，引擎提升到最大功率，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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