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鹿竹的记忆中，自己的哥哥总是倔强，倔强到从不屈服于任何他不认可的事情：不屈服于剑术比赛的失败、不屈服于学校的训诫、不屈服于母亲去世的事实，还有父亲的管教。
但哥哥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以前的哥哥自信又温柔，和平庸的自己不同，哥哥在剑术上很有天赋，大家都说哥哥是天才，对此鹿竹也深信不疑。那时的鹿竹总是跟在哥哥的身后，看着哥哥练习剑术，看着哥哥获奖，而哥哥每次获奖后总是先向母亲炫耀，然后再讲奖杯送给吃醋的鹿竹，轻声安慰嘟起小嘴的鹿竹。可自从母亲去世后，一切都变了，哥哥和父亲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两人经常会因为不同的观点发生争执，最后演变成争吵，最终在一次无可挽回的冲突之后，哥哥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街道的霓虹灯照在屠剑的脸庞上，鹿竹发现哥哥的模样又变了一些，脸上少了一些稚嫩，多了一些沉稳，不变的是眉宇间偶然透露出的忧郁。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有好好吃饭吗？为什么不回家呢？
鹿竹有一大串话想要问屠剑，却无法说出口，她知道哥哥之所以选择离开家已经是做出了巨大的取舍，她不敢再去戳哥哥的痛楚。
“你平时都是这么晚才放学吗？”
在鹿竹丰富的心理活动中，屠剑打破了沉默，他侧脸看向妹妹，语气平和。
“不是的......今天是因为社团突然有事，稍微留得晚了一些。”
社团？
屠剑思索片刻，想起鹿竹所在的初中是私立中学，学校与国际接轨也设立了不少社团，据说现在初升高的政策里，参加过社团活动也算一个重要的加分项，因此越来越多的初中开始鼓励学生参加社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鹿竹参加的应该是话剧社。和喜欢“舞刀弄剑”的自己不同，鹿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更喜欢文艺创作。
“这样啊，如果以后太晚回来的话，就联系我，我送你回家。”
“啊，太夸张了吧？”
鹿竹嘟起嘴，不满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再说了，如果你送我回家的时候，爸爸也在怎么办？”鹿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话说出口，但她刚说完就屏住了呼吸，等待屠剑的回应。
屠剑没有立即回答，两人继续并排走着，沉默持续了五分钟。
“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顾家吗？”
沉默被打破，屠剑没有回答鹿竹的疑问，而是转而问向鹿竹。
“爸爸他也很辛苦的......”鹿竹的声音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维系着两人关系的平衡。
屠剑听到鹿竹的回答，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回过头：“为了忙碌而忙碌，确实很辛苦。”
“......”
鹿竹听出屠剑话里的情绪，不再言语。她害怕哥哥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再也不联系自己。两人走进菜市场，赶在菜摊收摊之前买了一些剩下的菜，随后屠剑陪着鹿竹走向回家的路。
屠剑将鹿竹送到家门口，家中的窗户昏暗，没有灯光——看来那个人并没有回家。
“你要不要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离别之际，屠剑突然提议道。
“诶？”鹿竹显然没有想到屠剑突然会怎么说，她犹豫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参加完全国高中联赛之后我就参加职业剑术师的考核，如果考核通过的话，我每个月都能拿到定额的补贴，这点钱已经足够我们生活了......”
“不是这样的，哥。”
屠剑的话被鹿竹打断，他愣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妹妹坚毅的目光。
“爸爸他虽然有些事做错了，但他也已经在反省了，爸爸每次半夜回来都会在妈妈的照片前面发呆很久......我们的家之所以是家，是因为有我们在，如果我也离开话，我们就真没有家了......”
灯光下，鹿竹的眼神脆弱而倔强。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
屠剑浅浅一笑，让鹿竹安心。只是有一句疑问缠绕在他的心头，无法说出口。
眼前的房子对于自己还算是家吗，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呢？
“那我走了，有事记得联系我。”
屠剑摆了摆手，没有等鹿竹回应便转身离开。
......
屠剑第一次发现，原来夜晚的星空可以如此璀璨。
在告白鹿竹后，漫无目的的屠剑来到了之前和卞竹相遇的老旧公园。和灯红酒绿的街道不同，位于居民区偏僻角落的公园几乎见不到任何人影，就连照明的路灯都显得格外昏暗，这里似乎成为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屠剑坐在之前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夜空，脑海里思绪乱飞，他想起星空社，想起卞竹的邀请，又想起妹妹期待的眼神，还有.......
【我会给你写信的】
思索中，屠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陌生的身影，梦中熟悉的言语再次响起，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奇怪的感觉。
屠剑揉了揉脑袋，心情有些浮躁，这种思而不得的感觉实在难受，让他原本放空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准备回公寓，转身却看到几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就是他！”
昏暗的灯光下，屠剑认出其中一人是刚才被他“教训”过的学生，名字似乎是叫高洪城？而另外四个个头明显更高的男青年从打扮穿着上来看并不是学生。
人影靠近，其中领头的青年走到屠剑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半米。另外三名青年也靠近屠剑，四人之间默契十足，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就是打了我弟弟的那个高中生？”领头的青年歪了歪脑袋。屠剑身高一米七，而青年的身高显然在一米八以上，身高体魄上的优势让他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轻易把眼前的学生搞定。
学生之所以是学生，是因为其浅薄的社会阅历还不足以支撑他应对各式各样复杂的社会问题，教科书不会告诉你教材文案里的内容其实并不适用于解决现实的生活问题，因为教科书里是讲逻辑的，但是社会上还有很多不讲规则的流氓。一旦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大多数学生都会寄希望于将事态缓和到自己能够处理的程度，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青年吃准了屠剑还是学生这一点，打算先吓唬一下对方，从气势上碾压。
“？”
屠剑歪了歪脑袋，小小的眼睛有大大的疑惑：“原来抓一下衣服领子就是打人？你弟弟还挺娇弱的哈。”
听到屠剑的话，高洪城涨红了脸，另外三名青年也都笑出声。
“笑什么？”青年低吼了一声，另外三人缓和了一下，收住笑容，嘲笑归嘲笑，但立场还是要站的，他们收了好处，就得给高洪城站场子。
“别和他废话了，教训一顿走人啦~”
“打他的嘴！我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高洪城几乎是跳起来骂道，激动的丑态让青年颇为无奈，感叹自己怎么有这么一个掉格的弟弟。
但嫌弃归嫌弃，有人欺负到自己弟弟头上，做哥哥的怎么说都要帮忙出头。
“要动手？”
让青年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说话，眼前的学生却露出了笑容，昏暗的路灯下，那笑容竟显得如此骇人......
“特么的，这么拽？！”
“干他！”
看到屠剑如此不配合，几个青年热血上头，领头的青年更是拿出了他的招牌武器——指虎。
“对，打死他！”高洪城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几个兄弟冲向屠剑，脸上笑出了花儿。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砰！
屠剑没有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鲜血从伤口溅出，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改变，在鲜血的渲染下显得格外渗人。
“你这个疯......噗！”
话音未落，领头的青年感到腹部传来剧痛，下意识躬身，但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屠剑的肘击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但还未结束！
“砰！”
肘击之后又是一记向上的膝撞！紧接着屠剑并拢双臂，利用身体的重量使出双重肘击！原本在第一击后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重重地砸在地上，已然动弹不得！瘫软的手里还握着还沾着血迹的指虎！
屠剑如迅捷的猎豹，在短短数秒内便解决了一名敌人。
“哈！下一个！”
屠剑抬起头，看向另外三名被吓住的青年，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上衣，但他并不在意，痛疼感和打击感让他之前的抑郁彻底得到释放！
“哥！”
“疯子、你的脑袋绝对有问题！妈的！”
另外三名青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怂了，他们能够在这条道上混这么久，靠的恰恰是够怂！
三人收起武器，在确认屠剑没有继续动手后，合力抬起失去意识的领头青年，拉着被吓破胆的高洪城讪讪离开了现场。
老旧的公园再次恢复安静。
“这下他们应该暂时不敢来招惹鹿竹了吧。”
良久的沉闷后，屠剑轻声呢喃。
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好哥哥呢？
屠剑在脑海中思索，却迟迟想不出答案。
“衣服也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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