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出的五分钟
一
教学楼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周菀菁在画室里画素描，手里拿着炭笔在凌乱的线条之间来回划动，窸窸簌簌，黑色愈来愈粗，愈来愈浓。
画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画架石膏像随地可见，两百平米的房子里布置随意简单，空旷明亮。这就够了，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个高四米宽八米的窗子更让人感到舒服而惬意了，她讨厌家里，拉起颜色深得沉重的窗帘，压抑沉闷。
窗子距地大概一米，开了一道缝，一阵凉风吹进来，有点冷。
打了个冷颤，她用空着的左手来回搓了搓右手手臂。
手机响起，传来舍友催命似的低语：“周菀菁你还不赶快过来！快下课了老师准备点名了！快点给我过来！”
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还有五分钟，还来得及！
利索地收了橡皮和笔，取下袖子上蹭上了铅笔的袖套，再用画布盖上半成品断臂维纳斯，周菀菁背了包锁上门大步往教室走去。
枯燥无聊的课终于结束，同学们已经不耐烦的收拾东西，有的还在打着哈欠。林逸收了耳机就看到周菀菁从后门偷偷的进来了坐在她旁边，周渔还在一边趴着睡觉，被两人强制叫醒。
讲台上那老头咳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
“林逸！”
“到！”
“周菀菁！”
“到！”
......
点完名发现缺课的仍然有一大堆，那老头唠叨了几声：“开学第一节课给我逃课的，两千字检讨啊！”
三个女生相互看看对方，笑着走出了教室
天气很好，阴天，微风吹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
“同志们！明天没课，咱去哪儿浪？”下了课的周渔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和上课睡觉时不同，这时的她满满的精力，玩是她的天性。
“嗯。。。。。”
见两人都没注意，周渔继续说道
“为了庆祝开学，明天又没课，我们去唱K吧！怎么样？怎么样？”
“可以！不错啊！”
“菀菁，你呢？”
“行。”
二月的晚上，有点微凉，周菀菁裹了件薄薄的羽绒。
夜晚的街上灯火通明，“帝吧”二字显眼可见。一楼的小吃二楼的ktv三楼的电影院四楼的健身俱乐部，整座楼都是个烧钱的地儿。
包间不大，因为只有四个人。
刘逸君早就坐在里边等着三个人。她是大学开学，周菀菁见到的第一位室友。入住第一天李妍站在新寝室里发了一会儿呆，想着终于离开了那个不想拥有任何回忆的伤心地。没来得及放下背着的画架和手中的行李箱，撞见了推门而入洗衣完毕的刘逸君：高高的马尾，一双犀利大眼睛，又高又瘦，穿着背心短裤。画了眉毛和稍微浓的妆，看上去自然好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发呆的李妍，定了几秒，说了句“是不是傻！”就抱着盆进去了。
推开包间的门，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刘逸君脸上的和开学时那样，没什么表情，冷而且放荡不羁。听见有人推开了门才抬头看看，咧开嘴巴换成一副笑脸
“呦喂！小妮子们好久不见，想我了没？看看，周菀菁都瘦了，一定是思念成疾吃不下饭了哈哈哈哈！”
其实，刘逸君骨子里就是个逗逼，性格爽朗神经大条的逗逼。
包间里灯光昏暗，K台上周渔和刘逸君一手抓着话筒忘情的唱着歌，一首又一首，周菀菁紧靠林逸坐着，偶尔切换到自己喜欢的歌曲才拿起话筒唱起来。一首歌结束，周围安静了下来，可以听见隔壁包间喝醉酒的男人如痴如醉的唱着情歌。
四个小时的放肆吼唱，赶回到学校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一天劳累，周菀菁头痛欲裂。暗黄的路灯拉长了三人疲倦的身影。刘逸君没有回来，开始下一场撒欢。这是周菀菁这学期开学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她以各种理由向辅导员请了两个星期的假，一个星期玩过去了，还有一个星期准备去云南香格里拉旅游。
“真是有钱任性啊，他妈的我也想去香格里拉，先存钱买一个单反相机吧，以后咱仨而一块去怎么样？”
说完看着周菀菁和林逸
“去你妹呀！”林逸忽然停住，揪住她俩，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宿舍楼大门已经关闭，宿管阿姨也休息去了，只有漆黑的一栋楼。
“怎么办？还是迟了。”
周渔伸手一看手表：“凌晨零点五分，迟了五分钟。”
“五分钟！？就五分钟？下车那时就叫你走快点，你要是再快点就该到了”
“我有什么办法，晕车又不是我想的，你要是少唱一首歌也许我们现在就躺床上了！”
“意思是怪我咯？”
“对，就怪你！难道还是我的错？”
“你走路慢拖延时间！”
俩人还在争吵不休，嘈杂的声音绕在宁静的街道，偶尔从远处的公路传来汽车的声音，一道道光影闪过。
周菀菁双手**羽绒服的口袋，衣服拉链拉到了最顶端，把脖子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进不了一丝冷风。头越来越重，疼痛移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动不动的0树和建筑物在夜里静默，前面漆黑的建筑，黑的空洞，仿佛看它的人随时会被吸进去，幽深得令人可怕，转眼间，好像楼在转，眼前模模糊糊，脑袋迷迷糊糊。。。。。
二
“呜呜。。。。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白天下完雨后，乌云还挂在天空上，一片又一片，遮住了月亮。
黑暗而空旷的废弃建筑物里，女孩低声哭泣，小手抹着眼泪，另一只手扶着墙根。她迈开小步往前走，想找到有光的地方。
她绕过转角的地方想走上楼梯，脚下踩到手指大小的已经干透的水泥颗粒，咯得脚有点疼。
这个地方有点暗，很静，踢到石头响起回音。女孩儿迈上最后一步，正好看到眼前的东西：
蹲在墙角下的，是一个穿着白纱连衣裙的女孩儿，看上去和自己同龄。听到脚步声，白纱连衣裙女孩儿早就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有点红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繁重的几滴泪水，眨了几回，晃晃悠悠跌落下来，掉在白纱裙上，她的视线迷迷蒙蒙的，透过依稀水气，映出一张同样泪眼朦胧的脸。
她吸了吸鼻子，在白纱裙女孩身边蹲下，怯怯的和她说话
“我我叫周菀菁，你呢？”
“许研。”
“你怎么来这？”擦干眼泪，许研问道
周菀菁也不知道。爸爸从外面回来喝了酒，晕乎乎的胡言乱语，借着酒劲发脾气，撒酒疯，拳头重重的往妈妈身上砸去，那个男人就像疯了一样，不顺眼的东西拿起来就砸，平时闷在心里的话全都倾倒出来，边说边指手画脚，见人就骂，甚至大打出手。
妈妈将周婉菁推出门
“菀菁听话，先去前面那栋楼里边躲一下，爸爸妈妈有点事，晚一点我会去找你。”
她出了家门，慢慢地往那栋荒废的大楼走去，越来越暗，越来越害怕，忍不住哭了。
“夜己深，对面小区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黑暗包裹着她们，不敢透大气，担心空空荡荡的水泥地会突然出现什么。越想越可怕，憋屈着恐惧。最后还是不争气的大哭出来。
循着声音，一个散发的女人来到她们面前，看清了是妈妈，周菀菁哇的一声扑向女人的怀抱。她回头看看许研，眼睛挂着泪花，看着她，还在不停的啜泣。
周菀菁一次一次的回头，想叫上许研，许研抱着双臂对她说“五分钟。我还要在等五分钟！我妈妈就来了！”声音回荡在空气里，白纱裙被黑暗吞没。
现在身边发生的事情，仍是小时候的自己始终无法忘却的事情，触景生情，这些记忆一直在提醒自己有过的那些过去，周菀菁始终不能把这些放下。
“五分钟，我还要再等五分钟！”这句话在耳边回响
周菀菁依旧迷迷糊糊，心里的声音对她说道：“如果能再多给你五分钟，或许你可以多和她讲讲话，有多五分钟时间陪伴她，不会看见她埋没在黑夜里，孤独和害怕占据了她的身心，她在角落哭泣，发抖。如果能再给你五分钟！”
“如果能再给你五分钟，你还是选择唱完最后一首歌么！？”
林逸气愤了，劈头向周渔问道
“如果还有那五分钟的话，我们就不至于站在这回不去了！
对，多给我五分钟！我需要再多五分钟!这个念头在周菀菁脑中闪过，想着回头叫一声许研，再陪许研五分钟，其实她之前就这样想，现在想法越来剧烈，她多了五分钟！
在妈妈怀里，她擦干眼泪，挣脱妈妈的怀抱，对着黑暗喊了一声：
“许研！”
一阵冷风吹过，叶子被吹得飒飒作响，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思路被吹得逐渐清晰
“许愿？什么许愿？菀菁你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原来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喊了声许研，原来自己在不自觉的回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以往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幕一幕在脑袋中上演。耳边周渔在说话
“真是有钱任性啊，他妈的我也想去香格里拉，以后咱仨而一块去怎么样？”
惊了一下！周菀菁瞪大眼睛，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刚刚好像听过，梦里梦过？宿舍楼锁门了，周渔和林逸在争吵，下一句林逸该说“去你妹呀？”
“去你妹呀！”林逸忽然停住，打断了她的思绪，然后拉着她俩，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随即发疯似的向前冲去
“宿管阿姨等等！别锁门！！这儿还有人！”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周菀菁连忙拉起周渔，拼命往宿舍大门跑去。
三
躺在床上，她看看手机，凌晨零点五分，她们回到寝室已经五分钟了，那么，那一段迷迷糊糊是怎么回事？头疼神志不清产生的幻想？但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们本来已经被锁在宿舍大楼下了，值班室的灯已经灭了，那时是凌晨零点五分，可是现在，凌晨零点五分，她们已经回来了。
打开百度，周菀菁输入一行字“为什么有些事好像发生过”
“记忆出现了混搭的状况。将现在经历的事情同以前的经历所造成的记忆搭配在了一起，出现了记忆错乱的情况。就造成当前正在经历的事情与以前的记忆混淆，出现错觉。”
“人可以记忆未来的事情。”
“磁场可以影响认知，使我们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连串的解答，各式各样的想法，浏览了多条解答，滑动的手指停住了，点开：
“这是意念感应现象。人处在不同的时间段，意念却可以相互感应。比如，18岁的你和38岁的你，虽然两个你处在不同时空，但你的精神意念确是可以相互感应的，未来的你，突然回忆起想在的你正在做的一件事，当这种感觉比较强烈时，就会穿越时空维度影响到想在的你，那一刹那间，18岁的你的记忆，其实是38岁的你的，对于38岁的你来说，这件事，你已经做过，所以你感觉已经做过。然而对于18岁的你来说，你正在做，还未完成。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只有一刹那间，所以，事后，当你使劲的想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时，始终想不起来，呵呵，因为刚才那段记忆是未来的你的。 ”
.........
不明觉厉
放下手机，周菀菁倒头就睡，头疼，皱起眉头，断断续续的做梦
梦中看见那个穿着白纱裙子的许研，黑暗的大楼，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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