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殷、殷墨。”
“学历？”
“本科！”
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两位民警坐在桌子前，一个记录，一个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那个衣着有些邋遢的男青年。
“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
“知道……”
“什么事？”
“呃，传播散布邪教信息……”
“知道你还犯？”
对面的民警啪的一拍桌子，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犯罪行为啊！我们可是XX主义法治国家！连封建迷信都破除几十年了，你还有胆子宣传邪教？”
“看你年纪轻轻，还上过大学，怎么这么点基础的社会常识都没有啊？”
叫殷墨的男人讪笑一下，低声说：“警察叔叔消消气，误会，其实都是误会。”
“误会？你还有脸说误会？”
民警砰砰敲桌：“一个下午，在人民公园给快二十个小朋友发传单，骗他们手里的棒棒糖，连沙坑玩泥巴的都不放过。”
“你堂堂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丢不丢脸啊！”
说着，民警愤然将一张近乎涂鸦的传单拍在桌上。
与其说是传单，倒不如说是小学生级别的随手乱画。画着几个黑乎乎的小恶魔影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哈库哈库教。
殷墨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的情况，他只是不断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嘿嘿着：
“警察叔叔，您误会了。我真没骗他们棒棒糖。那些棒棒糖是我买给他们的，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这些传单——哦不，涂鸦画而已。”
“没有？我们去的时候你不正从人家小朋友手里抢着一个呢吗？抓了个现行还敢狡辩？”
“真没……那个小孩多拿了一个。”
殷墨忽然有些委屈地说：“那个本来是我留给自己吃的。”
本来买这些棒棒糖，花的就是殷墨午饭的泡面钱。
结果熊孩子不讲武德，接过传单转手就扔了不说，还又多抢了自己一个棒棒糖。
听了这话，民警更加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二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跟小朋友抢棒棒糖吃，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殷墨只能无奈苦笑。
“行了，说点正经的。”一旁做笔录的民警也开口道：“你宣传的这个宗教，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有多少教众？每天宗教活动都是什么？”
“额，其实也没啥……就是我闲得蛋疼随口编出来的一个。”殷墨尴尬一笑。
“教众也就我一个人，每天的宗教活动就是给小朋友看看传单，然后发一些棒棒糖。”
“没了？”民警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你们这什么教，有没有教义之类的？”
“还、还真有……”
“什么？”
“……肥宅快乐水天下第一。”
两位民警同时露出了看弱智一样的目光。
殷墨似乎已经想象到会被人用这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待了。他只能堆满笑容，干硬地哈哈几下。
——
——
结果最后也还是因为这个所谓的邪教压根没头没尾，于是被警察叔叔批评教育了一顿就放出来了。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夕阳最后的橘红色染满派出所门口车水马龙的街道，殷墨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零钱，转身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两包泡面和一瓶可乐，然后路边扫了个共享单车骑了回去。
一直骑了七八公里，骑到身边的高楼大厦渐渐稀少，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老旧的居民楼。
最后，停在其中的一栋单元楼门口。
上楼拿钥匙开门，殷墨用疲惫至极的声音低声道：“我回来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横空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
一个如同猫咪炸毛一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不回来做饭？”
“你想饿死本邪神吗！”
殷墨面无表情地捡起枕头，默默叹了口气：“你以为怪谁啊。”
“我都已经在三家不同的派出所被警察叔叔请喝茶了。再多发一会儿，可能真要在里面过夜了。”
“我才不管！还不都是你这个大主教屁用没有！”
少女嘟起嘴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盯着他。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而宽大的白色T恤，松垮地盖在身上，怀中还抱着一个抱枕。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还带着一股洗发水的香气。
她的皮肤带着一股病态而娇弱的白皙，像是很久没有走出过家门见过阳光一样。
殷墨已经习惯了她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换鞋一边默默将包挂在一旁。
“本教传单都发完了吗？”
“发完了。”
“哼哼~本邪神肯定又收获了不少信徒吧？”
“……一个都没有哦。”
“那要你这个大主教有什么用啊！”
殷墨没有理会少女的叫嚷，进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然后也换了一件清爽干净的T恤走了出来。
“算了。”
少女娇哼一声，随手从沙发旁边堆积如山的垃圾堆里掏出一包没吃完的薯片，一边吃一边说：
“晚饭吃什么？”
“泡面。”
“怎么又是泡面啊！你是不是敷衍本邪神啊！”
“有泡面吃不错了。”殷墨叹了口气，“我中午的泡面还泡汤了呢。”
“不要！我要吃炸鸡！”
“那你用你无上的邪神之力自己去买啊。”
少女顿时哼哼唧唧地支吾道：“哼……要、要不是本邪神邪力还没恢复，还要你这种没用的家伙干什么？”
“我不管！你可是本邪神钦定的大主教，这点小事怎么都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
殷墨忽然像是浑身失了力气一样，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吓了少女一跳。
“喂！你、你干嘛——”
“……抱歉。”少女怀里响起了一声疲惫至极的声音。
“让我稍微抱一会儿。”
少女原本微张的嘴，渐渐合拢，片刻后脸上略微有些泛红地扭过头去。
“就、就算你是大主教，也不可以对本邪神如此无礼哦。”
“嗯。”殷墨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不、不过，看你为了本教辛苦传教的份上，今天……今天就算本邪神大发慈悲，给你的特别福利哦。”
“嗯。”
“不、”她的声音又有几分紧张，红着脸小声道，“不可以做奇怪的事情哦！”
殷墨没有说话。
他轻轻抱起了轻得跟玩偶一样的少女，像是把她当成抱枕一样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然后将头深深埋进她肩颈处，埋进她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头发里。
像在充电一样。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有电扇吱呀吱呀转动着，电视机里的游戏界面还在暂停中。
少女也蜷缩在他的怀里，抱着膝盖小声问道：
“喂……你还好吧。”
“还好。”
“其实、其实不用那么多教徒也没关系啦，现在只需要你一个人当本邪神的奴仆也勉强够用的……”
“没有。”殷墨忽然缓缓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是打工那边的工钱又被以各种借口推延下去了。”
“今晚，可能真的只有泡面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乖巧道：“哦……”
“那个，其实，本邪神今天还挺想吃泡面的啦。”
当然是假话。
殷墨比谁都清楚，这个家伙最讨厌的就是泡面。最喜欢的就是炸鸡汉堡肥宅快乐水。
他一直深深地埋了很久，才猛地抬起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充电完成。”
“明天继续早起打工挣钱！”
少女眨了眨纤长的眼睫，随后满意地轻声哼哼起来。
“嗯！这才像是本邪神钦定的主教嘛。”
“不要emo摆烂了，要努力挣钱养活本邪神，发展本教，喂本邪神吃好吃的，不许欺负本邪神。”
“否则，”她恶狠狠地呲着牙，“本邪神就把这个世界毁灭了！”
任由少女在怀中呲牙咧嘴地吓唬自己，殷墨只是支着脑袋，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轻笑。
“干、干嘛！你那一副看傻瓜的眼神？”
“没有。”殷墨缓缓垂眼。
“只是觉得，你就这么一直傻乎乎地可爱下去，好像也挺好的。”
少女脸上砰地腾起红晕，立刻有些慌乱地扭过头。
“臭殷墨。你才傻呢……”
“我先去睡了。你也少玩会游戏，早点休息哦。”
“本邪神不用睡觉也可以漂亮可爱的！”
“好好好。”殷墨敷衍地答应着，随后随手将那瓶可乐贴在少女的脸颊上，“还有。”
“今日份的可乐。”
少女娇俏可爱的脸蛋被可乐瓶挤压了一下，腮帮子微微鼓起，气呼呼地朝殷墨做了个鬼脸吐舌头。
但还是乖巧地打开盖子，开心地喝了起来。
看着少女将可乐喝下，殷墨知道，瓶中的药也随着可乐一起下肚了。
他才终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副解脱一样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去就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客厅里，只剩下少女蜷缩在沙发里，咕咚咕咚将可乐喝完，然后发出了惬意地饱嗝。
电视机亮着荧光，少女重新抱起抱枕，将头垫在其上。
片刻后，她缓缓伸开手。
……在她掌心，躺着一颗药丸。
“……笨蛋殷墨。”少女小声念起来。
“本邪神……才不需要这种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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