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没有人想得到,此刻瞬与霜流孤痕决生死的一战会出现如此变数……而霜流明盛竟不惜把第八宗家向霜流复仇的理想抛弃,也要救其子之性命。
议和,归顺。一个霜流一族等了数百年的结果,此刻就在瞬这一代得到回应。而在这“一家团圆、重归于好”的重要时节下,若瞬仍要斩霜流孤痕,他只会令自己陷入被动。
霜流明盛此刻已经放下姿态屈膝求和,若瞬这晚辈仍执意要斩杀其子。那便是不给长辈面子,及对北霜残刃的议和回以一记响亮的耳光。
桃信隐就想不到,这霜流明盛竟会以议和为代价来保自己儿子。如今第八宗家要回归霜流,台上的已属霜流一族之家事……从任何角度而言,他这当岳父的仍是外人,绝不好作出干涉。
若瞬遇上危险,他大可以拼命出手。把霜流明盛拖住甚至重伤,但此刻瞬只抱着绝对杀意,要把这几乎必败的对手斩杀。
若杀了霜流孤痕,岂不代表瞬这年轻气盛的小家主不放第八宗家在眼里?届时,一场对霜流主脉而言绝对“理亏”的战争就可能爆发!
霜流几支宗家的当代族主可都是盼着兵不血刃与第八宗家讲和,好插足他们在北海的产业。
若瞬真为了一时之快而下杀手,那势必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幕。这样的决定更会令一众族老反感,令他在霜流家的地位动摇。
现在,战或不战已近乎没有选择。感叹面前这中年强者之精明的同时,瞬更运起与战星夜时同样强横的力量与身法,上前去把这长辈搀着。
瞬更下定决心,这一战若霜流孤痕放弃,他就会作为霜流家主饶恕其罪过。至于他言语上欲抢夺桃樱落的事瞬也会留到以后再去计较。
若要有一个收归第八宗家的态度,他就必须顾全大局去把这“一家人”的长辈敬重。这场战斗是否会就此落下帷幕?霜流孤痕又是否愿“下台阶”?
此刻,没人能够知道。而若要探寻接下来众人的选择及其结果……就要去窥视霜流孤痕内心。
窥视这少年的人生——
十年前……
“孤痕!继续去再练练吧。我才不信我的宝贝儿子才到这境界就会不行。你可是我霜流明盛的儿子,你一定能胜过世上一切的人!你以后是能和爹一起推翻霜流、执掌天下的!”
一片满是断竹的林间,霜流孤痕正死握着一柄无刃的重刀,他握刀的手已是满目疮痍。十指指甲或爆碎、或掀飞。指节上的血肉亦不见得好出多少,因挥斩力量而爆出的见骨伤势更是可怕。
伤势的原因,便有一半出自这片竹林的古怪。这些被斩断的竹就有着极强韧的特质,每一根也有着十几倍于钢铁的硬度。挥舞着足以斩断这种竹的重刀,便是霜流孤痕手伤的另一原因。
但这伤却不是霜流孤痕停手的原因。凭着他锻炼而出的耐性与意志力,就是再多斩上几个时辰,这仅仅六岁的孩子也能咬牙硬捱过去。
“是手疼吗?没事的,爹这就给你疗伤。去歇息一下再接着练吧……爹也知道你的辛苦,但我们北霜残刃的男儿,世世代代也是这样过来。爹就是因为有和你一样的努力,才能有如今的强悍实力。”
拥有着传奇境后期修为,只把大手覆在儿子掌上,那双尚还稚嫩的手便恢复如初。霜流明盛虽然担负着北霜残刃的复仇大业,但他却并非是一个不疼惜自己儿子的父亲。
在这修炼的过程中,他总会抽出时间在旁观看。在适当的时候,这位父亲就绝不会吝惜对儿子的夸赞与鼓励之词。不光是为了培养他成为绝世强者,更是想要他儿子拥有他不曾拥有的父爱。
终于,这孩子也问出一个问题:
“爹,为何我们用着霜流的姓氏。但却不得不消灭霜流一族呢?我们不该是一家人吗?”
三分疑惑、三分畏惧还有四分迷茫,这就是这六岁的孩子提出问题的神情。
“因为……初代族主与霜流一族主脉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杀妻与迫害之仇。而霜流一族更是凭着当时家主之蛮横霸道,令第八宗家最终来到海外。”
霜流明盛抚摸着儿子脑袋,补充道:
“这百年来,霜流主脉一些激进的宗家更是向北霜残刃发动过大小近数十次战争。而北霜残刃也组织过许多大规模的反攻。爹就是亲自经历过,才希望你变强之后有能力保护自己。”
懵懂的男孩似听懂了,但他真的懂了吗?
“也就是说……霜流一族和我们不一样。是发起战争的源头,我们需要为宗族讨回公道?”
中规中矩的回答,但作为一个幼童而言。倒是显得十分正常,霜流明盛没有反驳:
“也可以这样说吧……”
“那……爹。我找到我的梦想了,那就是将霜流一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铲除。”
无比稚嫩的孩童说着不符年龄的话语,这一切究竟是正确的吗?他成功让儿子了解了一族的仇恨。但这究竟会把儿子引向怎样的一条道路?
不、不……他既然都能作出改变,既然他都能拥有自己未曾感受过的父爱。那他为什么还要让儿子走上一条与自己同样的,不自由的路?
给这最重要的亲人套上这样沉重的枷锁,这难道就是霜流明盛所期盼的吗?!半晌后,这绝世强人终于也再度开口,这句话就影响其子的一生:
“不,儿子。梦想应该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斗争、冲突是人和动物都具有的本能,强弱的分别在任何时候也会不停上演。爹希望你不要像爹这样深陷于复仇的枷锁当中,去找寻你自己的梦想吧。所谓梦想,就是人发自内心最想达成的目标。”
找寻……自己的梦想?霜流孤痕原以为他的生命中没有这东西,直到他败给瞬之后。
“爹……我输了。”重伤垂死的霜流孤痕回到北海,当见到那苍白面容及刀剑的伤痕,那是霜流明盛在位到现在最想要反攻霜流一族的时刻。
“没关系,爹会保护你。”
霜流孤痕脱离危险后,父子俩说了许多话。多到霜流明盛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啰嗦的老头,但疲惫的少年却还是安然听着。
“爹,梦想我找到了……我要赢,我要赢霜流瞬!无论如何我也想跟他再一决胜负,现在这就是我最想达到的目标、最想实现的愿望!”
霜流孤痕缠满绷带的手颤抖着伸出,霜流明盛连忙抓住儿子的手,既然他想要一决胜负……那么父亲就是儿子永远的后盾。
回到现实……
“明盛前辈,万万不可这般。这一拜实在折煞我这黄毛小子。不管我是不是霜流未来家主,论辈分,我也应叫您一声叔叔才是。”
忙与霜流明盛相互客套,寒暄几句后。瞬作出要令霜流孤痕付上些代价的行为:
“明盛叔叔,您大抵也知道。刃语论武的大典其实早该结束,但因为孤痕他要战我、和向我心仪的姑娘——那位桃花剑圣桃樱落求婚。这种种因素所致,我才不得不与他决胜负。”
拿出愿作和解的态度及足够诚意,但不能完全落了对方掌控。瞬立即就商讨起对霜流孤痕的处分,战斗的事情大可以留到以后,但瞬必须让对手的挑衅行为付出他满意的代价。
“若我不将这事件处理妥善,世人皆以为挑衅我这霜流家主、放话抢夺我心仪的姑娘也可以全身而退。明盛叔叔您想象一下……若我轻易便放过孤痕兄,我还配作霜流的家主吗?”
跟着,瞬又道:
“到时候,他们会以为我就是一个任人欺压到头上还不声不响的东西,以为从我这里虎口夺食变得轻易及不用付上代价。我若不让天下人知道,抢我霜流瞬的女人即是死路一条,那我还做什么家主?”
霜流明盛知道,就是他能带走自己儿子。恐怕今天他也必须要顾足这小家主的面子,而要这样,他就得给儿子一个十分严酷的惩罚。
“家主说得是……孤痕作出这鲁莽举动,是我这做父亲的教育不周,我会罚孤痕闭关百年。”
“那……小瞬就在此谢过明盛叔叔了。从今以后,我们霜流一族重新归整,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动摇我们的亲情。就不知孤痕兄对于这处理结果,会否有着些不一样的意见了?”
望向沉着脸的霜流孤痕,瞬需要一个结果。
而现在,第八宗家再次成为被动的一方,瞬主动放弃杀霜流孤痕,但又把此刻的选择权抛给了这一直追求与瞬一战的少年。
只要瞬愿意,他使用强化器的副作用也能消失。但代价就是,他不能决想要的一战……
“我拒绝,我要与霜流家主继续决战!”
如瞬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早就知道,霜流孤痕拼尽全力乃至赌上性命换来的一战机会,其必定不会让这最轰烈的一战如此便画上句号。
“孤痕……”霜流明盛愣住了,自己的儿子最终也选择死战到底。只不过此刻,这场战斗无关于仇恨,它只是两个少年、两个男人对“强”的争斗。
“父亲,这是我所作的决定。今天,没有人能够把我内心深处的愿望更改!您不是说过吗?所谓梦想,就是人发自内心最想达成的目标!”
说话间,狂途天行已闪着最猛烈的寒光!
“现在孤痕就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去战生命中最渴望的一战!这就是我的追求了!”
语毕,霜流孤痕持刀而立,纵使这少年与瞬敌对,桃信隐也免不得对他心生赞叹。观众席上不少多愁善感的少女,更为这决死一战的氛围落泪。
“可孤痕!若要战的话,你也只会……只会……”几乎举世无双的强者,此刻作为一位父亲,他也根本吐不出剩下的几个字眼来。
——你只会败、只会……死!
“嘿……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还记得当年你说过的话吗?我可是你霜流明盛的儿子……以及,我一定能胜过世上一切的人!”
抱着决死意志越发踏进,此刻霜流孤痕的斗志已燃烧到最顶峰!心境更是前所未有的通透!
“爹,无论这一战结果如何。都只是家主他在陪我这小子一同胡闹而已~今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无悔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纵死无悔!”
得到救治,此刻在病房内被安置的十字星……二十位第八宗家的高手正看着转播画面。看着他们少主燃烧至此的必死之志,泪难以止住的奔涌。
“好,但孤痕兄,我却不能趁人之危!”
说着,瞬竟然飞身纵出,霜流明盛还未及拦截,霸业天征已贯穿霜流孤痕胸膛?!
这是做什么?瞬莫非连一场象征最后尊严的决战也不愿给霜流孤痕,要他一招之内窝囊死去?就连桃信隐也不解其中意图,只见瞬抽出刀刃。
“孤痕兄,我身为老祖宗亲传,所掌握的霜流一族绝学远远多过你。而我更有着强过你的生诀第五重之毁心降神境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所以!我就借这一刀,用体内浩瀚生命力把你使用强化器的副作用补回!更把我掌握的全部绝学在这一刻尽数传功于你,这些刀意你片刻即可领悟。除不能外传他人,你更可以将它们完美再现!”
果然!瞬突然的一招就并非要袭杀对手,随着霸业天征的抽出,不仅霜流孤痕的伤势愈合。他的气势更是狂增!甚至远超过方才的冥宇星夜!
“现在,孤痕兄。你消化刀招的精绪需要时间,而观众们已不适合再近距离观看你我的最后一战。该是他们都尽皆撤离的时候……而当一切都完成,你我就来决这纵死无悔的一战吧!”
在战前接受了这份敌人的馈赠,霜流孤痕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后的话语也只剩一句:
“你没必要让这场战斗来得公平……这一战,本就是我自厢情愿的罢了。”
“这对于我而言,绝对有必要!因为当各自招式境界都去到同样最强,而你我力量又平分秋色,到头来要胜对方就只凭比对方更强的斗志!和一些推动自己不得不胜、不能不胜的理由!”
霸业天征开始疯鸣,它感受到了。只有接下来的这一战,才真正够格祭它的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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