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长范同被放了后,带着那个渔夫赶紧跑进了树林,等跑出了几百米才敢回头看情况,发现那伙倭寇并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范同平复一下心情,对那渔夫说道:“老六,你先回上村,跟你爹说带上两个丁壮到海边看住这伙倭寇,有什么情况去烽台报我!”
渔夫老六听范同还让他来,一咧嘴问道:“范大人,那倭寇人高马大,我们打不过他啊!”
范同瞪眼睛骂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让你们动手了,只是让你们看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听到不用自己动手,老六放心不少,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回村找丁壮来看着赵志宽一伙。范同则沿着树林中的小路一路飞奔,跑回了南渡江口的烽火台,这里是他前墩的办公地点。
范同归白沙巡检司管理,手下兵丁有弓兵二人,刀盾兵二人,当然这是兵部皇册上的记载,实际范同手下只有两个年老墩丁,剩下两个弓兵的缺额都让上官吃了空饷。除了这些前墩兵器也严重不足,只有破弓一把,皮甲一领,连范同的腰刀都是家中祖传。
刚才在林中射出的那两只箭就是范同射的,倒不是范同技术不行,而是这把破弓弓弦早已经朽坏,要不是范同临时用布条替代了一下,连那两只箭都射不出来。
范同回到烽台,推门进屋看到两个怕死鬼早已经跑回来,他们看到范同竟然活着回来也挺惊讶,不过赶紧跪地磕头说道:“大人,不是我们怕死,实在倭寇武器精锐,我们打不过正准备回来请求援兵去救大人!”
范同这时候那有心思管他们,范同咬牙忍痛将皮甲脱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虽然青紫一片但好在骨头没事,范同心中暗叹好运气,要知道明代可没什么抗生素,如果破口见血只能硬抗。
范同重新找了一件干净衣服换上,坐在凳子上握着那个南洋水瓶想着心事。
“按照正常流程应该上报给巡检王大人,但王巡检这个王八蛋心黑的很,让他看到这个宝物岂能有老子的份?”
“可是如果直接去找千户,万一那伙倭寇说的假话怎么办?张千户假道学好糊弄,但老千户心狠手辣可不好骗,如果知道自己骗他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范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去所城碰碰运气,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如果那个老倭寇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可就发达了,到时候兴许张千户高兴赏自己一个巡检当当。想到这范同打定主意,吩咐两个老军看家,自己出门到南渡江找了艘船,渡他去了本岛。
由于海南地理位置特殊,因此海南卫规模较大,设有内外十一所,海口所全称为海南卫海口守御千户所。海口所主城大概位置在后世海口骑楼老街,距离海甸岛不到一里路程,海口所虽然作为内五所没有外六所地位高,但因为地处琼州府城防御要冲,所以城墙坚厚,守卫十分严密。
因为要防御海盗的侵袭,海南的城池都没有北门,这样从北面来的海盗就要绕过半个城。范同在本岛上了岸,急匆匆沿着城墙去了南门,进了城就去了千户所准备拜见千户张大人。
范同想的挺好,可是他一个小小墩长,怎能见到千户大人?范同在千户所门口就吃了瘪,一个守门的家丁拿着棍子将范同撵走,要不是范同跑的快还要吃上几棍子。
范同心中大骂这帮家伙狗眼看人低,自己最起码是一个墩长,岂是你一个家奴敢殴打的?
不过范同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既然人家不让进只好想办法,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花钱。范同看入门无望只好舍出钱财,范同送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半钱碎银子,这可是他半个月俸禄了,他忍痛咬牙将银子递了上去,然后笑着说道:“这位大哥,小弟实在有事求见千户大人,请大哥代为通报一下!”
有钱好办事,那家丁看了看眼屎大的银子,笑了笑收了起来,问道:“你找我家大人有什么事?”
范同看着有谱,赶紧从掏出赵志宽写的那张纸,然后说道:“这是张大人一个南洋回来的亲戚写的,请大哥交给张大人,张大人一看就明白!”
那家丁没见过这么白的纸,既然能拿出这种纸张的人物应该不简单,家丁点点头接过后说道:“既然如此你等一下吧!”说完转身进去传话去了。
范同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候消息,这次到没让他多等,没到五分钟,里面冲出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一把抓住范同问道:“刚才的信是你带来的吗?”
范同吓的还没说话,那两个壮汉已经将范同抓紧千户所,带到千户张成德面前。
千户张成德年纪三十多岁,三年前他父亲年老,将世袭千户这个位置传给了他,张成德好容易攒够了五千两银子,送到京师兵部去打点,去年兵部的行文才下来。
今天张成德正在屋中与小妾调笑,外面一个家丁进来通报,说有亲戚送信来了。
张家二百多年前从宁波迁来,在海南早已经开枝散叶,族人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张成德还以为是那个穷亲戚上门打秋风,骂道:“又是谁过来要钱,老子都要吃不上饭了,哪有钱给他们!让他们滚!”
那送信的家丁原本想转身走了,但这一转身张成德看到雪白的复印纸,这种纸张不要说他没见过,相信就是整个海南岛都不一定能有。
张成德一愣,自己的亲戚中还有能使用这种纸张的人物?张成德好奇心上来了,叫住家丁让他把纸张呈上来,哪知道打开一看可让张成德吓掉了魂。
张成德身为张有光嫡系传人,岂能不知道自己家内部的典故,现在张家还有这个传统,在七月三十日的时候拜祭地藏王菩萨,当然对外说的是拜祭地藏王,但张家几个核心人员知道拜祭的却是那个横扫浙北的大军阀张士诚。
现在虽然距离开国时的战乱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但张士诚的话题还是个禁忌,他张家在琼州不是没有仇人,如果被人知道他张成德在背后偷摸拜祭张士诚,自己这个千户还当个屁啊,不人头落地就不错了!
这时候张成德也没了与小妾调笑的心思,站起来叫道:“来人,快去将送信之人抓起来!”
张成德说完想了想还不靠谱,转身去了后宅,他要问问自己老子怎么办才好。
张成德老子也就是上代海口所千户张国正,这个老家伙可不简单,年轻时跟着刘綎参加过播州之役,也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张国正积功升为游击,最后以副总兵之职荣归故里,按照这个级别他比琼州城里的海南卫指挥使还要大。
与公子哥张成德不同,张国正可是真正上阵杀过人的,他看自己儿子变貌变色的走了进来,张国正气的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上位者要处乱不惊!”
张成德这时候哪有心情处乱不惊,他进屋后将屋中的丫环下人都撵了出去,然后低声问道:“爹,咱们的祖上到底怎么回事?当年张公士诚还有后人在世吗?”
张国正一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成德这时将手中的那张纸拿了出来,张国正虽然养气功夫很好,但看到这八个字还是吓的一惊。
看到自己老子这样子,张成德追问道:“爹,到底怎么回事?”
张国正叹了口气,过了半响才说道:“原本这件事不想跟你说了,都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我原本想带进坟墓里,避免给后代找麻烦,但既然今天出现这个事情,那就将祖上的事情跟你说了吧!”
原来张有光当年带出来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张士德的孩子,而是张士诚的后代。当年张士德被朱元璋杀了后并没有后代留下,张士诚正巧一个妃子诞下一个孩子,为了延续兄弟的血脉,张士诚就将这个孩子过继给张士德。
可是谁也没想到转过年去朱元璋来攻打苏州,张士诚兵败与另一个弟弟张士信被杀,张士诚与张士信的所有儿子都被朱元璋杀掉,只有张士德这个幼子被张有光救下带到了宁波。
张有光原本想逃到宁波投靠方国珍,那知道这时候的朱元璋大势以成,灭掉张士诚的第二年,朱元璋就派出名将朱亮祖进攻浙东,方国珍可没有张士诚的骨气,看到事不可为开城投降了朱元璋,就这样张有光也跟着投降了朱元璋。
后来朱元璋为了防备这些投降部队造反,就把他们拆散分到全国各地,张有光跟着指挥使孙安来到了海南岛,成了一个海口所的世袭千户。
张成德没想到自己还有皇室血统,要知道张士诚可是建国大周的,但这时候身据皇室血统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被有心人知道报给指挥使大人,就算不被砍头但丢官也是无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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