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储备,平凉村如今仓满库盈。
赵大柱带人从上游到下游,跋山涉水,足迹遍布大通河流域几十里地。
附近的人家也跟着一起打秋风,个别村落见平凉村组织如此大规模的捕鱼作业,纷纷效仿,一时间河滩上竟是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大通河里能捞的鱼几乎绝迹。
到大雪前,平凉的打鱼队就算分成两支,每日打鱼的收入都已不足四百斤,眼见天气又更加的冷了,赵正便让河面上的打鱼作业彻底停摆。
全体窝冬。
腊月二十六,赵金玉按赵正的意思把这一个多月的收入支出盘点了一番,然后趁吃晚饭大家都在的空档,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鱼获收入,总共打了鲜鱼两万八千多斤,制备鱼干九千余斤。这些鱼干村里留了一部分,军械营的收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县府里零售批发集散出手,总计售换钱七十三贯、粮一千三百斤,糠和麸皮近两万三千斤。
赵有锄带领的匠作队,在军械营里修缮军器,制练药草等收入忽略不计。但姜氏领着妇人们帮军械营熬制的黄明胶却是大赚了一笔。
牛皮是军管物资,原料都有军械营配送,普通村落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没时间没精力也没这个规模进行大量熬制。
只有平凉村,依靠集体经济的操作模式,接下了这个大单。而光黄明胶的加工费用,平凉村就足足赚了一百三十多贯。
若是盛世,这近两百贯的钱根本不算个大数目,但如今大唐刚从三十年战乱走出来,铜钱非常稀缺。只是眼下比起铜钱来,能吃饱肚子才更重要,所以较之粮价,这铜钱的价值才更让人容易忽视。
不过就算按市面上如今最高的粮价,赵正一口气也能买下两万多斤粮食。
是米面,不是糠和麸皮。
“不算钱能换的,我们眼前除去每日吃掉的,剩下的粮食按之前消耗的量能吃到六月。七月就有收成……”赵金玉泪眼婆娑,声音有些颤抖,“各位叔伯弟兄,姐妹姑婶,我们平凉……可算熬过来了!”
赵正点了点头,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里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随着账本的合上,也终于“轰隆”落地。他仍然能记得当初在后山上挖坑埋尸体的情景,也记得推开赵宽家房门所看到的一切,历历在目。
祠堂里鸦雀无声。
姜氏和几个妇人都在默默地抹泪,孟氏也低着头,一个人扒拉着火塘里的木柴。
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是平凉村所有村民团结奋进一个多月的结果。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起早贪黑,为了一条鱼不顾刺骨的河水,为了能多卖一文钱挑着鱼干走村串店,远赴上百里;为了熬胶点灯摸黑,通宵无眠;为了减轻村里的负担,一只箭簇往复打造,只为做到最好,留在军械营里吃军粮……
赵正站起身来,深深地鞠躬。
“我赵正三生有幸!平凉,多亏诸多父老……”
赵吉利眼眶潮红,“元良,这大好的日子,你别招惹我们哭鼻子……”
祠堂里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平凉有幸!元良,也请受我等一拜!”
叔伯们带头作揖,一众父老乡亲纷纷响应。年纪小的孩童则被父母摁着跪倒在地,朝着赵正和他身后的祖宗牌位使劲磕头……
这便是封建时代的小农,率直淳朴,只要有一口饭吃,便能肝脑涂地。
周盈和周春分立赵正左右,亲眼目睹了平凉村老幼的真情流露,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里却震撼不已。
周盈望着早已满面泪水的赵正,有幸,这便是她的男人,她的郎君。
……
利用年前最后两日,赵正让赵金玉拿出了五十贯钱,按人头给大家发了下去,算做是年底的分红。
钱虽然不多,但也有人死活不要。开春要开渠,这在平凉是共识,紧接着就是春耕,购置农具种子、牲畜租用,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所有人都铆足了力气,就等赵正带着大家接着往下走,几个铜钱而已,看不上!
但这是赵正下的死命令,赵金玉也管要不要,扔下钱就走。
赵正站在房顶上,眼睁睁地看着赵金玉被人追着从脚下跑了过去,逃得飞快。
“金玉,上来帮个手!”
“死样,没空!”
赵正呵呵地笑,手里接过周春递上来的一捆干草,均匀地在脚下铺开。
这老屋是土砖筑墙,原木盖顶,铺以干草为了遮风挡雨。赵正来的时候屋顶的干草已经被风吹出了一个大洞,外面下大雪屋里下小雪。
成亲之前,赵吉利几个帮忙拾掇了一番,但赵正总觉得这屋子住不得人,眼下过完年就是春天,春天雨水细密,旷日持久,这铺了草的屋顶顶多能撑两日。而且过完春天就是夏天,虽然凉州雨水不多,但一旦下暴雨,就有可能房倒屋塌。
平凉每年都有被倒塌的屋墙和屋顶砸死砸伤的案例。
赵正把目光瞄向了后山,农作可能不是他的强项,但要是在后山挖洞,这可算是与他军事工程学对口的专业。他调查过后山的土质,紧实,纹理直上直下,特别适合开窑洞。
“元郎……在想啥呢?”周春一手抱着干草,一手抓着木梯,探出头来,看见赵正在愣神。
赵正道:“春儿,若是让你住洞里,你会住么?”
“那不狼才住洞里的么?”周春不知道赵正在打什么主意,只说道:“哪有人房子不住,住洞里的!”
“算了!眼前事情还很多,这事以后再说!”赵正回过神来,接过了春儿手里的稻草,“你上下小点心。”
春儿却不走,双手撑着,趴在屋檐边看赵正。
“怎么了?”
春儿满目含笑,“元郎,那日你与盈儿那死丫头在炕上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那是你阿姐!”赵正纠正道。
春儿却摇头,红着的脸上笑容荡漾,学着盈儿的语调道:“元良……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哎呀,羞羞!不害臊!”
赵正捂脸,敢情那夜动静确实太大,终于还是把周春给吵醒了。
春儿有些嗔怪,“元郎,我也是你娘子,为啥你不和我做那事呢?”
“去,一边玩去!”赵正挥了挥手,“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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