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过后，阿塔纳西亚似乎流干了所有眼泪，放眼她的一生，她所有的泪水几乎都奉献在一位名为艾利克斯的骑士面前。
阿塔纳西亚和艾利克斯，和她的骑士们一同踏过艾斯图凯尔的冻原。风刮过她细细的身躯，她的衣袍鼓动翻飞着；寒气刺进她的皮肤，夺取她的温度；雪堆积她的头顶和肩膀，霜覆满她的每一处。仅剩的骑士们看着阿塔纳西亚的身躯东倒西歪地前进，几次风雪翻起她的衣袍，都让他们以为她要被卷起风里刮到天边去，庆幸的是阿塔纳西亚仍在那儿，距离如此之近，如此之真实。
而一直走在阿塔纳西亚身旁地艾利克斯看到，她不知何时走在他们前面了。不是被他们围在正中央，而是在他们前方。
他们是在跟着皇女走吗？
那她要去哪里？兜帽下的眼睛注视着哪里？那双恶魔的红眼睛是否像人一般看待这世间？
于是他们走过冻原，踏进亮着微弱炉光的小城。
皇女会识字写字，中途临时为某个路过的人代读了一封信、代写回复，换取了微薄的一点报酬，买一包最便宜的干粮带路上。他们和来来往往的所有人擦肩而过，像略过人世间的一抹残影。
身着深紫色白貂毛领的贵妇人坐在马车丝织帘幕和绒布软垫里，戴着紫黑色毛手套的手展开一把暗金玫瑰流纹面扇，扇边柔滑的羽毛遮住她挺拔的鼻梁和雍容的嘴唇，马车窗边的丝帘垂落，晃动着一串金色流苏阻碍视线，贵妇的眉目因此变得神秘起来。
长久在外奔波的信差顶了一身霜雪，在尚未打扫的街边留下一长串密集的脚印，他把装信件的包裹在怀中，抱进衣服里，任由雪积在背脊上也不能打湿信件。
街边点心商店从橱窗玻璃里透出温暖勾人食欲的金光，暖烘烘的，衣服灰蒙蒙的孩子扒在玻璃窗边，很明显点心香甜的气味最后只能让他更感到寒冷饥饿。
房屋与房屋的夹缝里蜷缩着一些麻木或失意的人，这样的机遇在寒冷的冬季朝不保夕，因此蓬头垢面下眼眶里折射出的光看待这一切，总都携着些目睹末日的意味。
藏在暗处的亡命徒以贪婪和刨析的目光扫视街边陌生的这一群人，直到看到艾利克斯手中的剑，才不得不离去。
阿塔纳西亚的脚步路过一个横尸在寒冬街头的人，看样子祂没挺过艾斯图凯尔的冬季，最终上天以雪为引，覆上厚厚的被子，这是祂的坟墓。
有男子扬起飞鞭，打在前方一列被绳子串成串的人形身上，像犬狂吠着牧它的羊群。
那一被驱使的‘人串’上的每一个人发肤各异，有些人身上的衣服都无法遮蔽遮蔽身体，有些人赤裸的脚深深埋在雪地里——是奴隶，祂们是艾斯图凯尔最一无所有的人，没有甚至是最基本的财产——人身自由。
走过交叉路口，那里有集市，因此人流繁密，商店如鳞，各种公共版面也在那里，几块非官方版面上都贴着奴隶广告，上面罗列了奴隶们的性别年龄，以及其他一些基本或特殊的信息。
这里是艾斯图凯尔帝国。
“信仰沦丧之人，请将他流放图凯尔……”这段旋律在整个西大陆甚至艾斯图凯尔帝国都不是秘密。
“这里是藏污纳垢的艾斯图凯尔啊。”艾利克斯的声音吸引了皇女的目光，她的红眼睛望着他，包裹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艾利克斯轻轻撇过了这一页：“我母亲就是奴隶，我也不会例外。”
“然后呢？”
“后来我的主人，也就是您母亲替我买回了自由。”
皇女点了点头，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这里是藏污纳垢的艾斯图凯尔。”皇女的声音从前方响起，轻轻地歌唱一般。
“......这里是藏污纳垢的艾斯图凯尔，被神遗弃的图凯尔，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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