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你可知罪？”
“不知。”
与刚见面时那战战兢兢的感觉不同，现在的萧鸿即便是身处阶下囚的位置，也能不卑不亢，让判官不得不狐疑这段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安排你为冥界使，是希望你能拨乱反正，可是这段时间里你都在做些什么？无数脱离生死簿规定的灵魂已经快要把六道轮回给挤爆了！”
“但我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阎王爷。”
“……”
判官内心大抵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崩腾而过，所招募的冥界使才上任不到半年，就已经被冥王给策反了，只怕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原原本本地摆到那家伙面前了。
“你是我的直属部下，不需要听他的命令。”
“也就是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意思？”
“没错。”
“那好吧，那这是我基于自己的意志所作出的决定。”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帮他捣乱？”
“我承认阎王爷行事的确有些乖张，不按常理出牌，但我同样坚信他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玩乐。”
“那家伙难不成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目的吗？”
“我之所以会听从阎王爷的安排，是因为看了他所作出的调查。所谓的生死簿，是在混沌初开，天冥人三界还未分离时，为了缔造生死这一机制而创造的法则。它规定了万物出生与死亡的大体时间，从而让当时混乱不堪的众生进入到轮回之中，使得灵脉得以畅通，大地因此能够孕育生命。”
“这个我也知道，你还是先说说那个阎王爷都做了什么调查吧。”
“您还记得七星轮回道吗？”
“当然。”
“当时的安民郡主一共经历了七次人生，但是在前几次不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最终结果和命运走向都未曾改变，直到最后一次，阎王爷直接觉醒其他几人的记忆，才破除了这一局面。”
“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严重，因为这说明有什么东西在操纵命运。”
听到这里，判官与无常面面相觑，似乎的确如此啊，否则的话为何安民郡主不论怎么选择，最后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孤独终老呢？
“既然窥探到了这一可能，下一步便是印证猜想，为此阎王爷才希望我能予以协助。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制造了数起转生、穿越等异常事件，无一例外的，只要不仔细看护，穿越者便会死于非命。比如之前的晋王妃，只是我稍微走了一下神，她便死去了，而且死得非常蹊跷，死于一个完全可以避免的场景之中。”
“那这又是为什么？”
“经过调查以后，阎王爷终于发现了端倪，这些人在转生或穿越之后，生死簿上的记录便会转变，相当于他们从此刻开始便是已死之人。”
“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之后我们又搞了一票大的，直接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时光倒流，造成了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生死偏离生死簿记录，而这一次，同样的场景便没有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说，操纵命运的……是生死簿？”
“没错，生死簿本身应当只是记录生死，但是当冥界将它视为规章，一切偏差都要消灭之后，记录就变成了预定。而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并不是独立的事件，会与之前或之后的各个事件相联系，那么为了确保生死时间的准确性，便要排除偶然因素，让一切走上既定的轨道，所以久而久之，生死簿，便成了操纵人界众生命运的幕后黑手。”
“可是它只是个法则啊，并没有自己的意志。”
“正因为没有意志，一切完全出于计算，所以它才不会考虑万物的感情和自由意志，不会尊重人们的选择，只是希望一切按照既定轨道交通前进。”
“那么如此说来，生死簿如今已经是弊大于利了。”
“对于阎王爷来说，已经全部都是弊端了。”
判官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相信那个阎王爷做这一切全部都是出自深思熟虑，很可能是歪打正着。但就是这种玩着玩着就发现了重大问题的情况，才让她莫名感到火大。
“如今这无数灵魂脱离生死簿记录，恐怕这项法则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了。可是到时候呢？世界会不会再次回到混沌时代？会不会又化为那漆黑的地狱？”
“不会。”
“为什么你能肯定？”
“因为当年，没有天界十万金仙，没有地府十万鬼差，更别提像判官大人你这样心系天下的大能。”
“哼，事情都被你们解决完了才把一切告诉我，现在跑来奉承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这不是奉承，这是阎王爷的原话。”
“！”
“他说如果说自己和天帝分化了三界，那么让冥界发展至今，一切欣欣向荣的便是您和地府的无数鬼差，所谓的生死簿，不过是一个法则，一本规章，承载这个世界未来的从来不是那些条条框框，而是你们这些实践者，即便现在有些墨守成规，但他相信只要有一个全新的更加光明的方向，你们一定会也一定能排除万难，所以他丝毫不担心没有了生死簿会出现什么糟糕的局面。”
“呵呵，说得好听，意思不就是把一切都扔给我们了吗？”
话虽如此，但是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特别是判官和两位黑白无常的指挥。
对于他们来说，阎王爷不像是上司，更像是父亲，从来到这个冥界开始，便是他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们如何生存，如何变强，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可以说他们如今尽忠职守，主要便是因为心怀感激，但这也导致他们排斥改变这个和阎王爷一起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冥界。
而萧鸿，身为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对阎王爷那先进的思想甚是认同，他看似离谱的行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远大的大同世界的理想，这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当然，这都是他自己的主观臆想，阎王爷本人是真的没考虑那么多。
然而饶是如此，他心底还是有些虚的，这把玩儿得太大了。
此刻他正位于六道轮回的漩涡前，看着无数灵魂卷入其中，随着六条大河流向天际。
“唉……”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你啊。”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望老朋友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嘛，好歹身为天帝，不可能像你一样整天到处瞎逛啊，那些位列仙班的老头子和老太婆实在是太不省心了。”
“呵呵，让那些以你为楷模的金仙们看到你这般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啊。”
“要真能这么简单地破除他们心中的个人崇拜就好喽……好了，说说你的事吧，这次玩儿这么大，不亚于当年啊。”
看着不曾改变的老友，天帝那疲惫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神情，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安心的一刻。
“总要改变的，你我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不能把这些麻烦事留给身后之人，你说对吧？”
“是啊。”
曾经的他们只是站在别人身后，看着前人开天辟地，协助其分化三界，可最终这偌大的大千世界只留下了两个孤单的身影。
若是自己更加努力一点呢？如果自己更加拼命一点呢？会不会那人就可以活下来，和他们一起感慨曾经，畅想未来呢？
然而这终归只是假如，从那人神形俱灭的时候起，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开始了。”
原本那无数灵魂从通往人界的闸门涌入之后，将会汇成一条螺旋式下降的长河进入到六道轮回的漩涡之中，但在此时平衡被打破，灵魂们如同暴雨一般毫无章法地倾泻而下。
或许是进入时太过急促，使得不断有灵魂从漩涡之中溢出，阎王爷抬手将那些灵魂重新送回了大队伍里。
“看样子不妙啊。”
“比预想中还要凶猛。”
而且更严峻的问题在于，阎王爷就算再怎么全能，在这庞大的六道轮回面前，也只能护住一方，从其他方向涌出的灵魂即将进入冥界，成为孤魂野鬼。
就在天帝打算出手的时候，无数光芒从四周亮起，汇聚于六道轮回，将那些迷茫游荡的灵魂送回漩涡之中。
十万鬼差，百万冥界居民，包围住了整个六道轮回，他们有的激动无比，有的忧心忡忡，但在此刻，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帮忙。
或许曾经受过恩惠，又或许曾经备受捉弄，但是当他需要帮助之时，没有人会退缩。
无数光芒将轮回漩涡映照得熠熠生辉，就如同它刚诞生时一样，不，此刻它正在经历重生。那引导灵魂轮回转世的六条大河逐渐开始分化出一条条支流，那大千世界的人们将不再是走上既定的命运，而是迎来无限的可能。
至于这是好是坏，没有人会知道，今日在冥界的这项变革，人界也未必能感知到。
这并不会像小说中那样有什么炫酷的特效，出现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件，因为即便发生改变，一年仍然分为四季，花儿照样盛开凋谢。
可那些微小的改变是确实存在的，或许是在作出决定时的一刻犹豫，又或许是在生命中的一次似曾相识。
当无数人的微小改变汇聚在一起时，大千世界的未来将驶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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