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恒扶额，心说这货是怎么当上士兵长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老师的意思是让他自己点燃雪茄，这样必会出现明火，从而创造出一个处罚他的理由，这货还敢向周围借火？
特么入城大厅内不许有明火这个规定是谁立下来的？是老子！现在老子就在现场，有谁敢借这个火？
这家伙说话都不经过大脑的么？
从先前部下冒犯老师开始，再到法阵播报出老师的身份，现在再看到部下的这个蠢样。
亚恒觉得自己多年来在老师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都在这一天崩塌了……
“够了！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先关个七天的禁闭！罪名就是纵火未遂！”亚恒大吼。
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抽出手巾，一把堵住士兵长的嘴，然后命人五花大绑地抬了下去——他是一刻也不想看到这个蠢货了。
“其他人也别愣着，各司其职，尽快完成入城工作！”亚恒的声音苍劲有力，像是里面藏了只狮子。
◇
深秋的罗斯兰德，天气已经有了些微的寒意，城墙边的林荫道上，秋风萧瑟，卷起片片红叶，一只红蝶似乎被秋风打翻，它惶恐不安地挥动着翅膀，想从这随波逐流般的气浪中挣脱出来......
入城的古道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老师近来可好？”亚恒轻声说，他走在前方，带着老人重温着这一段陌生又熟悉的道路。
“臭小子幸好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穆勒嘴巴叼着雪茄嘟囔道，另一只手在风衣里找他的那只青铜小兽，“我都是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了，现在还天天东奔西跑，能有多好？还不是为了处理你走后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否则我早在十几年前就该退休了......”
“老师您有那么多下属，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觊觎你这个位置，你要是想找总能找到有领导力的人，也没到非我不可的地步......”亚恒苦笑着回答道。
“怎么说呢，他们做个工具倒还算合格，但想坐上首席，总归还是缺点什么，”穆勒猛吸一口雪茄，然后呼出，烟雾袅袅，“我这辈子收的学生不多，你是其中最优秀的，这个首席执行官的位置交给别人属实是不太放心。”
亚恒听出了老人的话外音，他放缓了脚步，眸光深邃，“抱歉了，老师，罗斯兰德这地挺好的......我想一直留在这......”
“你还正值壮年，说的话怎么比我还老态，”穆勒弹掉雪茄末尾的灰烬，继续说，“还记得你第一次到西域都城的时候么？我带你吃了一餐角羊全宴，你这个乡下来的孩子眼睛都快要发光了，你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时不时地透过玻璃看着偌大的加尔布列。
末了，你抬起头，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想在这混出点名堂，以后天天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可后来，你当上了监察殿的执行官，我也有意将首席的位置传给你，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整个加尔布列都没几个人敢忤逆你，而你却在接任前夕激流勇退，来到这里做一个小领主，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讨厌它了——加尔布列，”亚恒说道，声音中带着点沧桑，“我长大后才发现，西域都城一直处于权力漩涡的正中心，它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它再大也容不下一个无权无势的人......”
“可你是监察殿的执行官，我说句难听点的话，即便是吃人，也是你吃别人，更何况你还会坐上首席的位置。”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老师，”亚恒轻声说，“可这个位置的权利都是靠杀人得来的，我杀了好多好多人，我累了，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我们监察殿杀的是‘魔人’，沾染黑暗魔力的人最终都会变成怪物，我们不可能等到事态严重了才采取行动，趁他们还留有人性，是最好的斩魔时机。”
“可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魔啊……”亚恒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老师您也说了，他们可能还留有人性，我杀过那么多的‘魔人’，他们也会悲伤，也会害怕，也会疼，也会哭......当目睹了无数次这些惨状后，我猛然间发现自己手中的屠刀变钝了......每次挥刀，我都要竭尽全力......才能说服自己......”
“亚恒，那你可曾想过那些被‘魔人’杀害了的普通人？他们也是无辜的，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杀么？”穆勒将雪茄捻灭，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亚恒的肩膀，安慰道，“我承认这不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情，但你也没必要为‘魔人’共情，这件事你不做，总是有人要来做的。”
“是啊，所以我放弃了，既然总有人会做，那也没必要非我不可......”亚恒闭上眼睛，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只是后悔没能早点领悟......”
老人沉默了很久，慢慢的，他才幽幽地叹出口气，“我以前从没跟你提过，就是怕你想起，现在看来你一直不肯忘掉......”
“我怎么忘得掉啊，我当上执行官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斩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那两个‘魔’。”
亚恒走到路边的一颗古树下，坐了下来，然后靠在树的躯干上，秋风习习，红叶纷飞，一阵“西沙西沙”的声响，他闭上双眼，继续说着：
“我刺穿了我妻子的胸口，她可能早就清楚自己的命运了，过程很顺利，她死前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亲爱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古树的根蜿蜒盘曲，亚恒的右手抓在其上，青筋暴露，“还有我那可爱的女儿......老师您知道吗，她小时候可怕黑了，一到晚上她就像个小树熊一样扒在我的手臂上发抖，我就一直抚摸着她的后背，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宝贝乖，爸爸在，不怕’，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我看着她逐渐暗淡的眸光，小嘴唇还在努力颤动着，我凑上前去......她就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然后她对我说......她就对我说‘爸爸......这里好黑......我好害怕......但是我摸到了爸爸......因为爸爸在......所以我不怕......’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一刀把自己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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