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继续卖力地说着:“咱们大宋所有的将士跟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全都欢呼雀跃,士气大振。
看来确实是神佛保佑我国朝百战百胜。只听面涅将军说道:来人,将百枚铜钱钉在地上,等咱们得胜归来时再起钉取钱。
由此,众将士志气高昂,随面涅将军出发破敌。再说那西夏兵,带兵的乃是夏国公的驸马……”
就在此时,赵祯突然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僵直了摔在椅下,陈忠意就在身边,吓得连忙呼救。
叶沛连忙来到赵祯身旁蹲下,见赵祯双眼上翻,面色苍白,全是冷汗,手脚都冰了。
陈忠意吓得哭腔说道:“叶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叶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对陈忠意说:“别声张。”
叶沛把了把赵祯脉搏,微弱无力,又探了探他的呼吸,似有似无。
她心中也是慌乱,只能强做镇定,按在赵祯的人中上。
陈忠意见叶沛镇定,正在设法施救,心中也有了脊梁骨。
“叶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官家这是元阳骤脱的症状,陈忠意,你刚才给官家吃的东西都用银针试过了?”
“试过了呀,而且您也跟官家一块用的膳,要是中毒您不是没事么?”
“嗯,对。”叶沛又定神思考,赵祯如何突然如此,不是中毒还可能是?
哦,叶沛一个激灵,六哥哥从小有过敏症,王府、宫中人皆知道,做膳食时会格外小心。
如今在酒楼上饮食,他们点的都是不含虾蟹的菜肴,如何赵祯仍会有此过敏症骤发的情况?
难道有人对他们的菜肴动了手脚?
那些虾蟹之物若是做成高汤,银针哪里试得出来!
想到此处,叶沛后背的汗毛寸立。
人中按了一会儿没有效果,叶沛又急,对陈忠意说:“你刚才试菜的银针可还在?”
“在呢,在呢。”陈忠意颤抖着拿出银针递给叶沛。
叶沛看了看银针,又细又长,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打着了,将针尖拿火烧了一下。
对陈忠意说:“将官家头上幞头去了,头发散开。”
“叶姑娘,您要做什么?”
叶沛不语,只自顾自做着准备。
陈忠意照做了,叶沛持着这枚银针,稳了稳,对陈忠意说:“扶稳了官家。”然后在赵祯脑顶百会穴上刺了下去。
陈忠意几乎惊呼出来:“叶姑娘,你要干什么?”
只听赵祯“哼”了一声,全身颤动一下。
陈忠意的心都快到了嗓子眼儿,叶沛也是手脚冰凉。
叶沛见赵祯有了反应,才又敢施针,再刺气海、关元、命门、虎口等穴。
赵祯又闷哼了数声,脸上见了些血色回来。
陈忠意见叶沛的方法有效,心才略略放心,对叶沛说:“叶姑娘竟然还会这种神法?”
叶沛苦笑一声,其实自己也不过看过几本医书,哪里真正应用过?只是急的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施针。
赵祯慢慢转醒过来,叶沛只觉得自己手脚发麻,瘫坐在地上倒似没了半条命似的。
等赵祯神志恢复一些,叶沛命侍卫背起官家出了大庆楼,几个人匆匆回了宫。
回得福宁殿,立刻召御医诊了脉。
太医刘从恩对官家赵祯和叶沛说:“若不是叶姑娘及时施针得法,恐怕臣也无回天之力。神佛保佑,官家是有福之人啊。”说着写了方子,命御药院的人下去煎药。
叶沛问:“刘太医也认为官家是过敏症候吧?”
“没错,这元阳骤脱是过敏症候里最重的,可真是凶险至极。”
叶沛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祯躺在床上,仍然很为虚弱,但是他见叶沛凝重神态,将手按在叶沛手背上,安慰说:“沛儿,我没事的。”
叶沛微微抬头看了看赵祯,说:“可是此次你发病十分蹊跷,说来咱们在大庆楼上饮食很注意了,除非……”
正在此时,门外黄金宝尖着嗓子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叶沛早料到此事瞒不得太后,只是想不到来得如此快,起身恭敬立在龙床旁边。
太医刘从恩也恭敬地站立候驾。
太后刘娥进得寝殿来,看看床上躺着的赵祯,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皱了皱眉头。
赵祯强努着准备起身施礼,刘娥抬手按下,示意他不用起来。
“我儿,你如何突然犯了过敏症候?”刘娥在赵祯床旁坐下,一手抚着赵祯手背。
“儿臣,儿臣一时贪了饮食。”赵祯知道太后来者不善,必定会责怪叶沛,只得尽力往自己身上揽。
“从小我便教导你戒骄戒躁,不可纵欲,你既是天下之主,何等美味珍馐不曾见过?何来贪食?现今你一天大似一天了,全将母后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是?”
“儿臣不敢。”
“你这样如何让我放心将国朝之事交付与你?”刘娥将眼光在内室横扫一遍,又说:“你行事无状,必是身边之人挑唆之故。叶沛,你可知罪?”
叶沛知道最后一定是自己承罪,叹了口气,跪下说道:“大娘娘,儿臣知罪。”
“你何来叹气!既知官家有过敏症候,如何还给官家服用海鲜之物?你与官家私自出宫,在外饮食,将官家安危置于不顾,只贪一时玩乐享受,这样可是对官家负责,对国朝负责的表现吗?”
叶沛本来是想自己只是替罪羊而心中不平,所以叹息。
听了太后刘娥一番言词,倒确觉得有理,自己可不是挑唆六哥哥在外饮食,将他置于危险之中。这次虽是有人故意陷害,可自己却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想到此处,叶沛俯下身子,真诚地说:“大娘娘,儿臣知错了!”
刘娥见叶沛表现尚得满意,因此说:“你既然知错,罚你禁足栖凤阁,静思己过!”
叶沛没想到刘太后高高举起的板子,反而只是轻轻落下,心中到感羞愧。
“陈忠意何在?”刘娥又问。
陈忠意弓着身进来,跪下答道:“微臣在。”
“你任着官家性子来,随意出宫,不加劝阻,罚奉半年,调前省伺候!”
皇宫内黄门内侍,分前省和后省,后省就是伺候皇帝、太后,前省则是在书画院、龙图阁等处任职,帮助抄写、保管等事务。
所谓调前省伺候,虽是平级调动,可意思就是将陈忠意由赵祯身边调走,这下赵祯身边连个报信的小黄门都没有了。
陈忠意听了,眼望赵祯,磕头道:“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赵祯在床上躺着,才知道此次太后的来意,叶沛被禁足,陈忠意被调走,自己身边得力可靠之人都被调离,自己才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他硬强着坐起来,对太后刘娥说:“大娘娘,都是孩儿一人的错,您不要惩罚他人。”
“你便是宅心仁厚的太过,以至于手下人得寸进尺,不识高低。我让李喆过来将你手下之人好好管教管教。”
说着,吩咐李喆道:“李喆,你调到官家身边来,将这些小黄门好好管教管教,不要学陈忠意,处处放纵,毫无礼数!”
李喆上前一步,诺声说:“是,太后!”
赵祯身体虚弱,几乎要晕过去,他无力驳回,只得躺下闭眼,任凭处置。
刘太后又问刘从恩:“官家病情到底如何?”
刘从恩说:“太后娘娘放心,官家年盛,好好加以调理,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那吾便放心了。”刘太后又吩咐李喆,“你去将契丹进贡的上好山参拿来与官家补身子。好好盯着官家饮食,再不可荒唐无度了。”
李喆答应:“是,遵太后吩咐。”
叶沛跪在地上,咬着后牙,心道:“刚刚还以为太后所说有理,原来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把戏。此番出宫,官家虽赢得朝堂上一位御史,却输了身边一个近侍,相较之下,不知谁输谁赢!”
此后,刘太后又下懿旨,命巡城司逮捕大庆楼东家、伙计及当日在楼上用餐百姓等百余人进行审问,调查官家饮食案,牵连食客无数。
叶沛由此才真正知道太后刘娥手段之冷硬。
经过一番调查,竟查出官家赵祯那日去大庆楼时,丁家女公子丁月华竟然也在大庆楼吃酒。
因为涉及宰相丁谓,此事不了了之。叶沛后来在查阅案综资料时,无意中发现此事,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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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太后回到宝慈殿,饮着茶,对身边伺候的任守忠说:“叶沛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该好好给她点教训。可是我又觉得越来越离不了那丫头了!守忠呀!你说这可怎么办?”
任守忠一边为刘太后捶着肩膀,一边笑吟吟地说:“太后仁慈,叶郡主也是招人喜爱。”
“看着她,就想起当年我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真是天真呀!可以为了自己所爱放弃一切,到头来却终究是一场空。
如今老了,才明白,那些都是虚空之事,唯有实实在在的权利是让人心安的,我也不想那孩子到最后伤心失望呀!”
任守忠恭敬地听着,适时地应和道:“叶郡主聪慧过人,会明白太后一片苦心的。”
“她虽然聪明,许多事情在年轻的时候总是看不懂、想不开的,只怕现在还会恨我怨我。到她上了年纪,才会懂得我的苦心!我若是能到那个位置,将来也需要一个继承的人,叶沛倒是最肖我。”
“太后福泽深厚,何人能有您这样的福气呢?”
刘娥叹道:“我倒真想有这样一个亲生女儿,只可惜……”
刘娥心中暗想,只可惜我那亲生女儿已死,若是生下来平安长大,比叶沛还要大上许多。
她越想越伤感,无数年轻时候的旧事涌上心头,心中酸涩,如鲠在喉,面上流露出伤感神色。
任守忠见了,建议道:“不如让妙姑进宫再为太后讲道吧?”
刘娥点头,“她确实能了解我的心境,吾虽然不信那些长生之言,听听她说话,却也能使心境平和,甚为宽慰。”
“那小人就去宣了妙姑进宫。”
刘娥闭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妙姑本名刘德妙,如同西阿官和牟元娘一样,都来自巴蜀之地。
这刘德妙在仙山修行,说是已有三百岁,因见天象有异,紫微星在西方闪耀,因此下山进宫,求见“天下之主”。
她口灿莲花,讲经说道,又欲传授太后刘娥长生之术,因此受到刘娥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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