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喝:“放肆!鲁明琛收起你的刀?”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太陵城应天府尹周光宸带着差役赶到了。
“原来是府尹大人来了,这玄家果然不简单啊,这么快就搬来救兵了,看来这太陵城里官商勾结所言不虚呀!”鲁明琛阴阳怪气的说着。
“哼,鲁参将,你未经本府许可,擅自领兵到这门前闹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周光宸提高声量怒斥道。
“本将受马总兵军令,追查潞王被刺一案,怎么是擅自领兵?”鲁明琛也不示弱。
“潞王遇刺与玄家有何关系?”周光宸反问。
鲁明琛一听正中下怀,他又扬起手里的“口供”高声说道:“据现场所获贼人口供,正是受南川会玄振海指使,且有一人在逃,这供状上签押具全,怎么能说没关系?”
周光宸也中有准备:“潞王被刺一案,内阁三位阁老已经知晓,特命我应天府严查此案,把你手上的供状交给我吧!你们可以撤出城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鲁明琛手里的口供。
鲁明琛猛的一缩手,大骂道:“凭什么,反了你了!这案子我们管定了!”
“哼!”周光宸冷笑一声,问道:“敢问鲁参将,按着大津律法,这未经内阁及兵部照准,私自带兵进入南北两都,该当何罪?”
鲁明琛一听这话,冷汗立即冒了出来,心里回荡着四个字:“视同谋反!”他咽了口唾沫,佯装镇定地说:“藩王被害,多大的案子啊,单凭你们官商勾结,怎能让天,天下人放心?”
“天下人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参将关心的,赶快把你的人带走!莽夫!”周光宸冷冷地回应道。
“你!”看到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鲁明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又一次伸手要拔出刀来,嘴里咬着牙:“你,怎么敢……”
这时还是玄素清说话了,他只对着周光宸说道:“周大人,莫要气恼,人家都打上家门了,我们也不好留人口实,他们说这凶犯在我们府上,那还是请周大人,哦,还有各位官差进府里来看看吧。”
这下周光宸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这,这,这不好吧!又无实证,如何使得?”
玄素清起身微躬也不多言,只说:“周大人是应天府尹,查案办案乃是份内之事,我等百姓当然鼎力配合才对。”说着找了个机会对着周光宸使了使眼色。
周光宸立即明白了。他赶紧抱拳道:“少东家,那就得罪了!”说完便领着人跟在素清和正南身边进了玄府,临进门前还特意留下两名差役守在玄家大门前,盯着鲁明琛他们。
大门很快关上了,只留下鲁明琛气急败坏地坐在玄府的台阶上骂骂咧咧。
周光宸当然不会真的去搜玄府,玄素清把他引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素清的小院位于玄府的正东边,与正中的大先生的大院子紧紧连在一起,小院子非常别致,一进院门先是脚下一条小路弯弯曲曲、若隐若现地延伸着,抬步走下去,每一个分叉,每一个拐角里都藏着或是太湖石或是小亭子或是假山水榭类的小景观,而院子的正堂正是隐蔽在这迷人院子的正中间,正堂不大也没有台阶,只是一小片矮矮稀疏的竹林围出了个院中院,竹林中间就藏着堂屋,而那条小路并没有在正堂前止步,它还一直延伸向后院,走到后院才知道原来前院比后院小多了,后院有鱼池、回廊、百花争艳的园子,不一而足,错落有致。所以素清的院子只是因为别致精巧,而看上去小罢了,其实论起来与大先生的正堂大院大小一致。
周光宸坐在了堂里的客位上,端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眼睛还忍不住往外观望着,没想到,自己的治下还有这般雅致的世外桃源,素清看着眼前这位四十来岁正愣着神的周大人,心中忍不住暗笑起来,他轻声唤到:“周大人,周大人。”
周光宸这才回过神来:“哦,失礼失礼。”边赔着礼边打开了手里茶碗的盖子。顿时一缕茉莉花沁鼻的清香随着茶汤掀起的白雾向全屋弥散开来,而细品之下,这满屋的芳香却是时淡时浓,让人忍不住要孜孜追索,可又不足以品味于万一,这茶香着实令人迷醉,再细细的品上一口,淡黄色的茶汤仿佛是那洁白花瓣精集所成,淡淡的甘苦后,花香与清甜迅速充满了全部味蕾,随后又贯通全身,再从每一个细微毛孔里渗出来,一股轻气醍醐灌顶,这感觉太美妙了,周光宸忍不住重重得吸了口气,实在不想放走一丝芬芳。
玄素清当然看在眼里,他笑着对周光宸:“这是闽省今年新收上来的龙丹玉环,周大人感觉还好?”
“好茶!好茶!绝顶的好茶!”周光宸眼里欣赏着茶色,嘴里不停赞叹着。
“这都是刚开春那会儿阴雨天里结出的芽,采茶的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闺女,芽儿采下来先要在唇上含过,再细细的搓成环,所以就叫个玉环,大人若不嫌弃,一会儿封上几两带回去。”
“哎呀,不敢不敢,下官今日有缘品尝,已是三生有幸,哪还敢夺人所爱呀!”
“周大人不必客气,家父常常告诫我等,当慕贤者,广咨问,以除嫌吝。我年轻,不周之处难免,日后还需周大人不吝指教。”
“哪里哪里!”周光宸忙摆手道:“少东家过谦了,下官向受大先生恩惠,一直都铭记在心,倘若有用得到周某之处,怎敢不尽心竭力呀!只是眼下门外那丧门星该如何对付?少东家可有见教?”
“呵,小小的鲁参将倒不足为虑,只是事情并不简单!”素清习惯性的又拿捏起了手里佛珠。
“噢,此话怎讲?”
“此番怕是四镇合谋要灭了我南川会,没了我南川会,往后这南直隶便尽是四镇总兵的天下了!”
“啊!”周光宸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一想:在大津朝,虽然藩王不受皇帝待见,但毕竟是皇族,刺杀藩王,按大津律法那就是谋反,而且这潞王还是当今皇上堂弟,属近支皇族。这案子安在谁身上,那就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弄不好这九族的脑袋都保不住。再者,他这应天府尹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大花马的队伍就杀到了玄家的门前。看来这刺王案的迷雾背后确实有那么一张血盆大口,玄家这回真的有点“悬”了!
周光宸定了定神说道:“依下官看,这马枝起帐下尽是南方兵士,这南兵哪个敢和南川会作对?时才我见那鲁参将身后将士皆面有畏惧之色,他马枝起纵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这局面一旦乱起来,手下兵士尽皆逃散吗?”
“周大人难道不知马总兵这些日子收了众多北方败退下来的散兵吗?据说还编了一个营,三千人上下。一旦鲁明琛拿到口实,这三千人必定杀入城内。”
“那我手下二千差役也不是纸人!”周光宸恨恨地说道。
“诶,周大人莫急,若是两方对抗,局面不可收拾,那不正好给了其他三镇抽兵干涉的借口?”
“那,那将如何是好?”
“也不难,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咱们就在门口的鲁参将身上做做文章。”
“周某但凭吩咐!”
“周大人,待你等离开玄府后,鲁明琛必然带人围了太凌城内我南川会的所有分舵、买卖、商铺,以逼我就范,若如此,应天府切不可阻拦,任其行事即可!”
“这是为何?”
“我自有道理,只是一点,明日卯时开了城门,这北边的朝天门定然会有一队人马冲出城去,请大人一定放其出城,待其出城后,请务必将朝天门关闭,其他城门照旧便是。若有追兵务必将其拦在城内!”
“好的,举手之劳。”
“今日晚间,不管城内有任何动静,也请应天府万勿插手,只求大人明早亲往内阁,代我南川会向阁老们陈明利害,助我脱困!”
“下官明白了!事不宜迟,我等先行告退!”周光宸起身抱拳。
素清也起身送行:“有劳了!”
待周光宸出屋后,素清却轻声叫住了一个随行的差役:“阿顺!”
原来,阿顺出门时素清就吩咐他务必换上差役的皂衣,始终站在差役队伍中,此刻机灵的阿顺听到素清的招呼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站下,看见素清走上前来,他微微躬下腰,附耳于素清嘴前,素清细细吩咐了几句,阿顺点点头便又快速跟着差役队伍出去了。
玄府的大门再一次被重重的拉开了,这次大门打开了半边,应天府尹周光宸领着人快速的走出门来,鲁明琛赶紧迎上去,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可周光宸看也没看他一下,自顾自的就要走,鲁明琛哪里肯放过,他一把拉住了周光宸:“周大人,抓住玄振海了吗?”
周光宸被他这一句话问得哭笑不得,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鲁明琛说:“参将大人,我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回头别连这太陵城也出不去了!”说完甩开鲁明琛头也不回的走了。
鲁明琛一愣也弄不明白周光宸话里话外的意思,看到周光宸也不理他的走了,他就转身向玄府的大门扑去,可没想到大门飞快的关上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声巨大的闷响。
鲁明琛感觉自己是被狠狠的羞辱一番,从他见到玄素清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被这些本该向他跪地求饶的人尊重过一刻钟,回想起来,他就像玄家门口的一条癞皮狗,一直被棒打,被驱赶,被泼屎泼尿。他再也忍不了了,他紧紧咬着牙把脸憋得通红,飞快地从腰间拔出了佩刀,双手握着疯狂的砍向了玄府的门板,直把虎口震得生疼才停下手来,而后还不解气,回声对着身后的兵士高喊道:“来呀,去城外,把炮营调进来!看我怎么轰开这贼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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