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每一步仿佛都由灰色的轨迹轻轻托起，又或者是如履平地，分明没有前进与后退的参照物，却又生出一种前行的错觉。
耳畔响起与暗影位面压抑风格截然相反的高亢激昂的人声，但当秦尝试听清楚人声的内容时，又变成如同哭丧的凄厉。
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不断冲击着秦脆弱的感官和意识。
即使有护盾护体，秦也生出一种趴下并以蠕虫的姿态，卑微蠕行的冲动。
蒂蕾西娅从后面伸手托起秦。
蒂蕾西娅【没事吧？】
秦【就是……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蠕虫？不，是感觉自己的人类形态才是虚假的……抱歉，我现在有些精神混乱。】
蒂蕾西娅【看样子你的精神力和普通人一样脆弱啊……永远记住自己是人，且永远是人，这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秦【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对自己的种族产生怀疑。】
蒂蕾西娅【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人类的身体不能接受这种形态变幻罢了。我前几次经过暗影位面时，都是以蠕虫形态一点点扭过去的……唔……反正……血族形态也是我，蠕虫形态也是我，有什么关系嘛！】
秦【诶诶诶！？】
蒂蕾西娅【啊，不过对于人类而言的话，一旦接受了自己是“非人”的观念，却又无法包容所有的形态，那么即使扛过了生理上的形变，内心的畸变也会伴随终生。所以，请永远在暗影中保持站立的姿态。】
秦【……】
蒂蕾西娅在无重力的空间推着秦不断前进。
前方，艾莲娜正向她们挥着双手，汐月也默默回眸，等待着二人。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无尽的道路，三两同行者，彼此鼓励，共同前行。
是在什么时候？
尖锐的记忆碎片搅动着秦的思绪，和暗影位面的哀怨呓语与思维畸变相互呼应，秦顿时头痛欲裂，这种疼痛也被心灵感应传到了蒂蕾西娅脑海中。
浓郁的茶香冲散了记忆封印的疼痛，十二瓣紫鸢花自记忆碎片划出的血池中绽放，与封印融为一体，所有的记忆碎片复归于宁静。
秦坐在虚空中，右手轻轻顶着额头，像是一名沉寂的沉思者。
蒂蕾西娅拥着秦，紧紧相贴。
巴洛克宫廷礼服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灰色的丝线不断穿过。
汐月和艾莲娜逆着时空流，艰难地折返。
无瑕的珠子自血色中坠下。
在时间流不稳定的暗影位面，度过了不知几许后，秦终于睁开映着星河的双眸，微微侧头，勉强笑着道：“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十二瓣紫鸢花化作抽象的紫色三角的堆叠，覆盖在秦的记忆之上。
“嗯。”
蒂蕾西娅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泪涟的痕迹消失了。
艾莲娜上下左右探头探脑得像只好奇的小猫，最后才道：“没变成滑滑腻腻的小虫子就好。”
汐月则道：“易不以道，神之仁也。”
秦【很深奥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蒂蕾西娅作为各种意义上的“代言人”，替她问过汐月。
汐月道：“大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有人在根源的道面前，是完全平等的，道没有任何的偏私。但是神并不是道，他们会有私心，会违背道的运转规则。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神的影子。”
蒂蕾西娅沉思了片刻【简单的说……就是厄忒斯的锅。】
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好好研究的。还是先去把芯片的事情给处理了吧。】
蒂蕾西娅宠溺地将秦轻轻抱起，漆黑发亮的羽翼凭空出现，虚幻的黑色根部穿过繁复至极的洛可可礼裙。
“我们走吧。”
羽翼将秦和灰色与黑色的轨迹隔开，在暗影位面无处不在的时空乱流中，制造出一小片本应只存在于现实位面的净土。
“嗯。”
羽毛柔柔的软软的，即使是能量凝结成的实体，却也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秦【蒂蕾西娅的茶香，喜欢。】
羽翼不必扇动，蒂蕾西娅亦可疾速穿梭于暗影位面，仅转眼的功夫，四人便来到了艾莲娜的作案地点。
密不透光的地下机房，本应冰爽清凉，但在芯片消失后，系统严重过载，若非已经及时切断电源，此刻恐已发生火灾。
汐月指尖雷光跃动，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顺着密密麻麻互相缠绕的乱线，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诸线所断之处。
“看样子少了一片芯片。”汐月严谨缜密地分析道。
秦：“……”
蒂蕾西娅：“……”
艾莲娜则瞪大了双眼，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您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汐月在地面上用雷光勾勾画画，而那雷光竟也如液体般听话地勾勒出复杂的激光术式阵图。
“芯片。”汐月道。
失去巨款的艾莲娜非常不情愿地递上芯片。
“非常不合理的构型。”汐月道，“但是居然能动，甚至还能和其他分会联网。”
“能维修吗？”艾莲娜心虚地问道，“要是修不了，果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既然修不了，那芯片也就没用了吧？既然芯片没用了……不如……我们把芯片卖了……”
“我需要钻研一下，我完全无法理解，作为大汉工业桂冠的电脑芯片，居然还能被这么使用。这好比……把神剑绑到弓矢上作为箭头，然后挥舞着它杀敌一样……勉强会算术的小孩，却用着最先进的公式去计算，这是很危险的。冒险家协会显然无法驾驭这种技术。”
汐月罕见的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有人来了，”蒂蕾西娅道，“十分钟内解决问题。”
汐月在扯断了可能上百根线路后，将十七根线接在芯片上，道：“修好了，而且比原来更好。”
机房的门被打开的刹那，最后一个进入空间裂缝的蒂蕾西娅的身影正好消失。
“怎么回事！？怎么被破坏成这样了！？那些小贼，居然连电线都穷得不放过吗？”老工程师气愤地直跺脚。
“师父您看，这些线路，他们的长度恰好可以连接，总的线路数目也没有减少，说明小偷的目标不是线路。”
“怪了怪了，芯片也在，不偷芯片不偷线路，仅仅把部分线路熔断，这是来做慈善不成？”
老工程师挠着为数不多的头发，忽然落下一根，当即欲哭无泪地蹲下，悄悄放在地上。
年轻工程师按照流程全部检验了一遍路线，最后惴惴不安地道：“师父，好像……”
“嗯？怎么了？”老工程师的嗓门洪亮中带着一些莫名的悲怆。
“能运转……”
“放屁！一把九十三根线，少一根都不行！自打你师父的师父的师父……起花了不知道多少年，把七千零八根路线简化成一百九十三根后，再少一根都动不了。要是它能动，你来当我祖师爷得了。”
“但是师父……”年轻工程师接通了电源，“调试信号完全正常。”
老工程师浓密的胡子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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