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也走后,瑠佳却很快从转角处跑到篮球场来了,直接跑向我,却是一点也不惊讶我坐在雨中。
“Hi.”我笑笑向瑠佳挥挥手,她并没有撑伞,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子在飘着雨的风中摇晃着。但看还干燥着的她的衣服裙子,似乎并不没有在雨中奔跑多久,脸被吹乱的短发也只是微微沾湿了些。
只是,她一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却像是立刻变得淋了很久雨一般难看。
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留有泪痕哀伤得强忍着哭泣的表情。
“你......我......”她喘着气,双眼紧紧盯着我,脸上表情更是复杂了,声音却变得似乎有些哽咽,欲言又止,又似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雨中就宛若一个捉急的小女孩。
“哈哈。”我却忽然笑了出声,似乎看到这样一个学音乐的女孩子笨拙的模样心情的阴霾就会立即一扫而空,道,“你这个表情太搞笑了!”
她勉强笑了一下,见我笑得那么欢,却终于忍不住真正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忽然又变回苦笑了。
别,别......
果然,她的脸又苦瓜了起来。
果然还是很想哭吧。
“想哭就哭吧,这次不会戳你的脸的,放心。”我戏谑道,虽然知道等下她肯定会顺自己的意哭起来的。
果然她立刻就一个哭的样子了,但却是边哭边笑,而两者都是发自真心的。
怎么看得出她是发自真心呢?
我倒也不知道,直觉?
我的观察力并没有那么灵敏,普通人水平,若演得很像,倒也是无法分辨表情的真伪,只是觉得真真假假如同蒙了一层尘在脸上。
但是,瑠佳的每个表情却是很干净,很干净地生长在脸上。
包括笨拙的假装,也是显得特别干净,毫无别扭之感。
她或许是个溢于言表的人,而无论什么表情都不会让人感到憎厌的人吧。这是我的猜测,自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就是这样想了。
就如同她的小提琴,木锯声也好,音阶声也好,都是很纯粹很干净,即使常常听到,篮球场的我们如果不是因为那次龙也,大概也不会上去阻止她的练习。
而龙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例外。
这个例外,似乎今天有了什么转变,在雨中,他的身影变得灰蒙蒙的一片。
“走吧。”
她的嘴唇轻轻闭合了几下,似乎发出了这个声音。
雨中的瑠佳脸上还有着少许泪痕,但脸上已挂着干净的笑容,散发着活力。
在她周围,一切事物都像在高速运转着,散发着各自的光芒。
时间在她身边静静地流淌着。
她朝我伸出了手。
雨水轻轻反弹在她的手掌上,仿佛在我耳边响起了乐音。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却恶作剧般地把她下下拉了一下,本想看看她笨拙地掂掂脚稳住身子,而那时我再抓住她的手让她稳住。
没想到她似乎并没有想过我真的拉住她的手了,下盘不稳,一把却被我拉了下来,向着水泥地倒去。
我连忙起身向前推了她一把,却两人同时摔倒,我抓紧瑠佳的双手,一个侧脸撞地却不料一个狠狠撞了一下鼻子,鼻腔里一阵血腥味。
瑠佳倒在我身上,并无大碍,爬起来捧起我的后脑勺,道:“你没脑震荡吧,没事吧?”
“呵呵。”我苦笑几声,道,“我是脸着地啊,震也是脸震荡吧!快扶我起来,疼死了!”
“你手疼吗?前面疼吗?腿疼吗?”瑠佳喋喋不休着急地问道,边把我扶了起来。
摔倒了一下,瑠佳也不重,身体倒不疼,脸上却生疼,手背一抹鼻子一滩血,于是也不理估计已经肿了的脸,先昂起头掐着鼻子止血。
瑠佳扶着我到楼梯口避雨,帮忙掐着我的鼻子拍我的额头,我用衣袖擦着鼻血捂住鼻子,还好命大,血很快就止住了。
如果说是瑠佳偷的钥匙的话,她能下手的时机估计也只有我流鼻血的时候了。
但是,除了想不出动机之外,很重要的是——瑠佳没有带着自己的包来。
瑠佳穿的是裙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也就是说把钥匙偷了之后她也只能藏在手掌上,不不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还是鞋子里?一双运动鞋系得很紧,把钥匙塞进去还得花时间把鞋带系好。
更何况,我的钥匙可是紧紧地扣着一串铜钱钥匙扣的。
也就是说,如果是瑠佳把钥匙给偷了,她却没有地方可以藏起来。
我连写都没写下瑠佳的名字,就在思考中去除了这种可能性。
那时,鼻血止住了,只是已经沾得泥泞的衣衫,那两袖已是血迹斑斑,脸上又是火辣辣地疼,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一跤摔得有多凄凉。
“你的脸真搞笑!”坐在旁边之前还是一脸担心的瑠佳,指着我惆怅的脸忽而笑了起来,这是幸灾乐祸么?!
“不就擦破了点皮嘛。”虽只绝不可能只是如此,我还是带着点随意的口吻来表示我的不在乎,手轻轻碰了一下脸颊,触电般的一阵痛楚让我在这阴霾的天气里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可能还羞耻地轻轻叫出声了,瑠佳哈哈大笑起来,边真心地向我道着歉。
“很...很严重吗?”我不禁有点担心了,虽说早有预感肿了不少,但心里还是不断祈祷着,希望“不过如此嘛”的模样。
“哈哈,不信你自己看看啊。就像外面坑坑洼洼的水坑一般。”瑠佳继续嘲笑着。
当然,外面的雨中也没有比较大的坑坑洼洼的水坑,包里也没有镜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越来越暗,由于下雨楼梯口的灯早已亮着。
我忽而拉过瑠佳笑得一颤一颤的肩膀,正对着她还在疯笑着的脸庞,慢慢凑了过去。
她清澈的眼眸子里,映着两个我。
由于光线仍然不足,看不清我的脸,或许很滑稽地各种青紫,又或许只是有点破相地血丝,但很确切,那的确就是我的脸,我的模样。
她的瞳孔里,正住着两个小小的我。
我的手掌中,她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脸上微微感受到她的呼吸,也不知是不是只是风拂过的错觉。
我轻轻松了松抓着她双肩的力,手掌的皮肤触碰着她肩上湿润的衣衫。
我的眼睛未曾有一丝游离,也不敢有一丝游离,我害怕直对她整个脸庞,我害怕看不见她双眼中的我。
脸上还是辣的生疼而变得热了起来,在这个略有阴冷的天气里,注视着她瞳孔里不清晰静止的景象,却如同在观看某部节奏缓慢的电影,像是看见一些未曾见过的美妙景象,无法描述也实则无法看见,只觉身体似被融化了一般,然后骨头骨架却生硬地互相戳着,奇妙的舒适感中奇妙的违和感。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瑠佳干净的声音忽而传达到耳边,轻轻的吹气搔过我的脸部。
“看见了吗?你的脸。”
我松开她的肩膀,身体立刻向后退去,转过身,道:“嗯,只是看不清。”
我不敢马上看她的脸。
我害怕看见她瞳孔中的两个我同时消失了。
“我也是,我也没看清楚我的脸。”
“那是自然,我没看清楚过我的脸。”
我轻轻说着,微微侧过头,看见她低下的侧脸,已是通红。
“谢谢。”
瑠佳忽然向我道谢。我不明其意。
“刚刚,我看见了,他从这边走出去,脸肿得可搞笑呢。”她带着些戏谑的口吻说着,但脸上依旧满是带着点哭意的苦笑,故意眯起来眼睛估计想要藏起眼睛里的一丝阴翳吧。
我依旧不明其意。“他”是指谁?龙也是直接篮球场和校外接壤的围着的栏杆爬出去的,瑠佳不可能遇见他。宏树的那些人先前就走了,时间上瑠佳也不可能遇到他们。那么难道是指宏树?
“原来昨天你看见了啊,在天台的时候......”她继续说着,却越说越是哽咽,哭意似是越来越浓,却是强忍着。
“想哭就哭吧......”我刚说完,还未闭嘴,瑠佳却忽而抬起头,一脸泪痕大声说道:“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吧!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尽管这样说着,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骂责怪我的意思,我轻轻叹了口气,老实作答:“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瑠佳扑哧笑了出来,道:“就让我一口气全说出来吧,你不听就是了。”她两只小手轻轻捂住我的耳朵,轻轻地,以致接下来的话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很喜欢他啊。”瑠佳轻轻叹了口气,用着很沧桑的口气,仿佛是说着某种过去式的东西。
“有一次考试我坐在最后一排,他坐我旁边,他总是转着笔转着笔,把窗子外耀眼的光线反射到我的试卷上,那光圈一晃一晃的,很可爱。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离收卷15分钟了,他的试卷还是干净了一片,他的手抵在桌面上转着笔,眼睛却盯着桌底,我偷偷向后仰了一下瞄了一眼,原来他在看书啊,封面没看清楚,但是课外书的模样。那时我并没有想任何关于他那本书的时,只是觉得心里忽然暖了一下,也不知为何。
尽管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宏树,也想着照宏树那可怕的性格会干这种事也不出奇,但脑海里还是最先浮现着另外一个身影。
然后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决了我对那个身影的判断,对啊,既然那家伙表里不一,我又怎能猜测呢。
“收卷后,我偷偷跟着他,发现他的教室就是我教室的对面,回到教室往我座位的窗外一望过去,原来他就一直坐在我窗外对面的位子上啊。我不自觉地会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又在继续看着那本书。当然,我是没法看见他在看什么书的,应该说我连他是不是在看书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一直这样看着他,就觉得有种暖流流进心里,似乎填补了某种早期缺失的东西。
“我不是爱看书的人,书里有太多要求你明白的东西,有太多要求你接受的东西。但我喜欢一直把书看完的人,喜欢反复看着同一本书的人。每次我看着他,我就会想,他看完那本书了吗,他是不是在再重温一次那本书呢。每天做着题,我会想他是不是又会把这道题给空下来呢。我就这样看看他,看看他每天上着课,放了课,出去,进来......直到寒假。在寒假过后的某一天,我忽然发现,这却忽然成了某种习惯,心里却又开始变得空空的,似乎变得需要些什么,变得越来越贪心是吧?有时心里会涌现着冲动,想要就这样从窗口向他大喊着大喊着,就喊英文单词吧,就像练口语一般。或许这样,他就能往这边看一眼吧,看一眼我,也好。
她并没有叹气,而是微微笑了一下,顿了顿,然后继续说着。
“或许是命运吧,有一天我发现他放学后会在那个我拉琴的那个楼的下一层里,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靠着栏杆,有时捧着书,但总是望着远方,像是在想这些什么。那样的距离居然相当于我平日在窗里看他的距离,我诧异了一下。我不懂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也不懂他在想着什么,但我能懂的是,这样看着他会觉得很开心,能这样看着他会很开心。但是我大概很贪心吧,我大概想要释放点冲动了吧,我在那里能看见他而他很难看得见我的天台边上拉起了琴。我想让他所见的风景里会有我的存在,想把我的心情用音乐传达给他,但是失败了,每次拉出来的却只能是练习的音阶。”
“怎么会了?音阶才是最纯粹的。”我说,尽管对音乐一窍不通。
她轻轻笑了起来。
“不管如何,你今天已经传达给他了,那时我们都很清楚地听到飘来的管弦乐声,很好听啊。”我说。
她转为苦笑着,道:“嗯今天合奏了。”
“昨天,我照常在那里拉琴。只是,只是,只是......”她忽然停了下来,咬着嘴唇,紧紧锁住眉头。
“没关系......”我刚想跟她说要是说不出口就不说好了,但转念便想到她已经打定心思说出来了又为何阻止她呢,我本就打定心思不听了又为何要安慰她呢,于是闭了嘴。
“后来,来了个人。”她轻轻说了出来,继续道,“我没有调查过关于他的事情,连名字我也没有到当初考试的座位表去看,是的,连名字我也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有女朋友呢。”
“不过本来就想着,就算有女朋友又如何,嗯是的,他这样容貌的人我想应该会有女朋友吧。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情传达给他,能够传达给他,就好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一直以为。但那天看见他和他女朋友就在那里,忽然拥抱着亲吻着......
“或许本身我真心想要的,不只是那么简单而已。”她吸了口气。
我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昨天上天台的时候,瑠佳会望着对面无声地流着泪。
因为她喜欢宏树,喜欢而想要拥有,因为发现无法拥有而心痛。
我太能理解了。
为什么瑠佳会跟我说“谢谢”。
因为她以为我那天看见了宏树,以为此时湿透了的我在刚刚打了宏树,打了这个让她流泪的男人。
只是,打了宏树的人,毕竟不是我,而是龙也。虽说龙也是“发疯”才和宏树打。
此时的我,却感觉到莫名的一阵身体内的疼痛。
为什么,偏偏是宏树,偏偏是宏树?
“我想,让我在昨天看到那一幕,我反而想要谢谢他呢。”
“为什么?!”我感觉我自己忽然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尖锐了,颤抖着。
“如果没有的话,我今天就会跟他告白了,传达了我的心意后,马上逃走。在昨天之前我就是这样计划的,但经过了昨天,我知道,我要是这样做了,我到时肯定脚也挪不动,因为我想听他答应我想听他说喜欢我,抱着这样的一个希望。
“但到时他肯定会拒绝我,以他有女朋友的方式。我也许会和昨天一样伤心,但我不会很快忘却这件事,我会不自觉地留意着调查着他女朋友的事,而最终我会知道是谁,最终,我或许会被积聚已久的恶意包围。”
“为什么?”最后一句我听得一头雾水,问道。
“因为他女朋友我认识。”
“你的朋友?”我大胆猜测。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是一个我一直努力着不去讨厌的人。”
一个一直努力着不去讨厌的人。
浓重的悲哀如潮水般瞬间席卷我的心。
“那个男人,还喜欢?”我问。
“嗯,喜欢,非常喜欢。”
嗯,我也是啊,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佳乃渐行渐远的背影。
“想哭?”
“不想。”她大力摇摇头。
“想笑?”
“也不想。”她轻轻摇摇头,不住地摇头,似是被按了某个开关停不住的样子,“如果人生下来就没有表情该有多好。”
“不好不好,这样心里会更难受的不是吗?”
“那你会难受吗?”她忽然问起我来。
我心中忽起一阵强烈的违和感,咽喉似被火烧着,而我狠狠地把火焰吞回肚子一般。
她朝我笑了笑,眼睛如同雨后的青草地一般干净。
“你是先前失恋着的,是吗?”
“怎么知道?”我有些诧异,但心里却很奇怪地感到舒服。佳乃的事情我可是对她只字未提,她之前也不可能知道我的事,更何况是我和佳乃的事。
“因为,刚刚我看见了啊。”她食指指向我的眼睛,道,“那里的我”
在我看着她眼眸里的两个我的同时,她也在看着我眼眸里的两个她。
“那个女人,还喜欢?”她问。
“嗯,喜欢,非常喜欢。”
我们又聊了一会别的,喜欢的电影啊喜欢的音乐啊喜欢的月份啊,见雨势有增无减,虽没带伞也只好冒雨回家。校门估计关了,我便帮着瑠佳攀过通向校外的围栏,也就学着龙也的方式,两人一块攀了过去在雨中肆意奔跑。玩了一会,便各自回家。
我往家的方向跑了几步,心中的积郁才释放了出来,忽然想起忘了跟她说她衣服湿得都能看见内衣的事情。
“刚刚看她的眼睛的时候,应该吻一下她才是。”我喃喃自语道,心里却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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