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王城里,丧钟浑厚清晰的传遍宫中。高大巍峨的王宫里,四处悬挂吊唁白旗。风吹拂之下,像雪白的纱质帘子般,洁白优雅。藏玥代君此刻坐在正厅中守夜。听着钟声一下一下的响着,她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几天前,游君要走的那个晚上。
凉夜如水,树影婆娑。当时他说的多好听啊。
可我总觉得……
何况我这身体……
抱歉……玥娘。
藏玥身子一抖,闭起眼来。
正厅丧钟响彻,烛火通明。台上点满八十一盏通心烛火,燃了四十九根长忆香。点点火光,照在烟气袅袅的正厅之中。藏玥坐在一把高椅子上,身侧是满眼的火烛跳跃,香雾弥漫。看似热闹非凡。却人影寥落。在空旷的大厅中,她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寂。
候在代君身侧的绿衣侍女,垂手站在一侧。那侍女忍了又忍,终于开口劝道:“君上,斯人已逝,请节哀顺变吧。”
藏玥轻抬头,张开眼睛来,答:“垗亦将死,如何节哀顺变。”
似乎是一句疑问句,却不见尾音上扬。藏玥的话语说得清冷,淡漠得像一朵还没开放,就已凋零的碎月花。
碎月花,岁月花。岁岁月月花覆花。
这是藏玥第一次自称垗。
垗。读兆音。是代君的自称。
主君可称朕,意为征兆。代君可称垗,意为墓地旁的土墙。犹如那首届主君定下规典章程时,所说过的话。朕死后,垗代我直立世间,保我安息无恙。守我一方国土,免我忧愁怖畏。
替代、保有、守护、分忧。
这就是墓地旁的土墙,该尽的责任了。
而藏玥,却已经是最后一命的最后一年了。仿佛是块将要老朽的土墙,即将跟着海潮一起逝去。什么代替,什么分忧。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要随风而去了。现在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聊尽职责而已。
我也是将死之人,如何节哀,如何顺便。
唤作绿绸的侍女听到这,对着满眼的红烛心中一恸。默默掩眸,不忍开口。
其实玥君想问的是,为何节哀,为何顺变吧。
偌大的王城宫殿,原本住着三十几人,熟人满屋,热闹非凡。后来需要外派城主镇长,便一下少了十几个。各组织要任督查,又少了五六个。
再然后,一个一个的死去……
人越来越少,宫里越来越萧条。原本的门庭若市,变成了游君和藏玥两人相对无言。如今,除了满屋的侍女侍卫,终于只剩下玥君一个人了。
此情此景,还要她怎么节哀顺变。
封疆万里心如铁,铸一寸河山一寸血。此时此刻,藏玥孤零零的一个人,穿着墨红相间的正装华服,坐在珍宝镶满的高脚椅上。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为远行的游君守灵。
虽满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烛光点点,绚烂辉煌。但正襟危坐着的玥君,侧影看来却十分萧瑟。纵使面前是宽敞华丽的大殿,是雕栏画栋的装潢,也盖不过空中的萧瑟和哀伤。
绿绸叹了再叹,无法再劝。默然良久后,婉转了声线问:“要不绿绸给您端一碗果蔬暖汤来,这几天阴气重,特意放了净气果籽和正元酒的。”
净气果去湿气,正元酒正阳气。都是安神温经的药膳,对体虚劳累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藏玥眨巴眨巴眼,好半响,回了个“好”字。
………………
五月十二日,落英晚报编辑部。立在城郊的一栋五层办公楼,红木窗扇里是一张宽敞的黑色桌子。一个实习生正在后面整理手中的稿件。看似认真勤恳,仔仔细细,但其实这个女孩的想法,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几天真是够呛啊。主君去世,护卫队被驱逐。又赶上竞选开幕。一大堆事聚在一块儿发生,要报道的事太多,整个编辑部都快空了。
凡是有经验的记者,都被派出去了。本部只剩下他们这些菜鸟……压力真是不一般的大。
原以为开选大典之后,能消停一阵的。大家也好喘口气,养精蓄锐准备后面的选举和城主表忠。怎么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一早,送葬队伍的人惊讶的发现,主君的往生烛火被人给点上了!
这……这这这。跟着送葬队伍的随行记者,往回送消息的时候,被惊得都结巴了。
玥君还在王城里没出来,这烛火……是谁给点的嘛!
大家本以为,主掌下葬仪式的风城城主会稍微调查一下。没想到提灯城主二话没说,直接就把棺木运上海葬船。一溜丰厚的陪葬品整齐一摆,就随着往生烛火和引魂灯下葬了。
这下……连线索都没有了。
能依时出灵,按点下葬。也算是没有出什么大岔子。了却这桩事的提灯城主,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在墓碑前,给主神并先主君一起,好好的磕了几个头,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可见提灯城主啊,真是个只知做事,闲事不问的人。正整理资料的这个实习生她好生佩服。要她就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提灯城主不提,晚报却不能不提啊。调查不是城主要做的事,却是晚报必须做的。
落英晚报的主编曾说过,新闻,是打破平衡的信息。越能震撼人心,就越有新闻价值。
现在,主君的往生烛火不知被谁点了起来。这多打破平衡,多有新闻价值啊!
可主编又说过,新闻,讲求的是时效性、真实性和可读性。落英晚报,讲究的就是一个所言不虚,详尽真实。
“主君的往生烛火被不知名的人给点上了”这种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上得了街边小报,怎么能上堂堂落英晚报呢?落英晚报要登,就必须给出合理的调查结果,如果实在不能,至少也得给出令人信服的推测来。不然,和那些不入流的三等纸媒又有什么区别?落英晚报全天之落英最大发行量、价格最高、最有价值的报纸,是徒有虚名的吗?落英晚报实习记者比其他纸媒主编还高的工资是白拿的吗?
这种时候,才是最见真章的。
话是这么说,但编辑部缺人啊。和其他小报专注一城一镇不一样,落英晚报要关注整个天之落英。为了等着过几日的城主表忠,先前在落英王城驻扎的记者就没调回来。各地留守主城的,调查护卫队的,守在报名点前的,就已经几乎是落英晚报的所有前线记者了。
更更更糟糕的是,不知为什么,就在昨天,窥探系的柳剪儿探测到,参选实际的报名人数比晚报记录的多了一个。主编一怒之下,往各报名点又多派了不少人。好家伙,总部直接就变成了空城。雪片般的信息和草稿飞回来,没人整没人理。所有实习生都要加班加点,这已经是苦了他们了。现在往生烛火这件事,还需要额外调查……
哎哟我的主神哟。
哪个实习生敢接这活啊。
连方向线索都没有,又是牵扯主君。这要是一句话写错了,是闹着玩的吗?
幸好悬命姐姐回来了,风风火火的揽了这事儿。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的说。
小小的实习生还在庆幸,忽然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那磅礴的声线,从主编办公室挟风雷之势喷了出来。一下冲进她的耳朵里。
“白晓漠!你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啊?主编召唤我!
边出神还边麻利整理材料的实习生白晓漠手上一抖,赶忙扔下东西,屁颠屁颠的跑向主编办公室,虚心聆听主编之骂去了。
落英晚报主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整洁有序,大气开阔……
好吧,这是开玩笑的。
主编的办公室大是挺大的,但因为堆积成山的纸张、样刊和各种资料。生生挤成了一副凌乱拥挤的样子。一进屋子,最先看到的,不是和天花板平齐的三面嵌入墙内的大柜子。而是两堆纸做的大山。足足有一人高,堆成金字塔形,仿佛是屋内的装饰一样。但其实都是发布过的报纸,和因为被裁减,无法发布的报道资料。就这么毫无条理的堆在一起。至于要找的时候该怎么找……主编自有他的拌饭。
绕过那两堆纸山,就露出了大柜子和主编的办公桌。这里倒是窗明几净了。高大的办公桌,趁得坐在后面的主编,都显得严肃伟岸了起来。
此刻的白晓漠,就缩着脑袋站在大柜子前,怯生生的开口问:“主编,怎么了……”
“怎么了?!!”落英晚报的主编,忙里偷闲,秋后算账来了呗。
愤怒的前几天的晚报往桌上一拍,主编河东狮吼道:“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卫城城主孤鹤,更是把护卫队据点连根拔起,扔进了城外的沼泽中。直接沉底了还不算,又奉送了全城三天的垃圾。说到做到的风范让人钦佩的同时,也十分的污染环境啊’”主编念了几句报纸上的内容,然后更大声的吼道:“啊?!污染环境?!!孤鹤把垃圾倒在护卫队身上,你不说大快人心,不说侠肝义胆。不说他热血冲头,不说他做事鲁莽。你说他污染环境?!!!”
主编气急败坏的把报纸往白晓漠面前一扔,“你脑袋是怎么长的啊?!里面都是草吗??谁管卫城郊外一个小沼泽的环境啊?啊?!!怎么不给小青蛙开专访去啊?!!你是想我被全落英笑死吗?!”
“……”白晓漠哭丧着脸,一边被骂得胆战心惊,一边还得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心里真是苦不堪言。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让她把这句话删掉。
早知道就不写这句了……
可是……真的很污染环境嘛。
环保主义者白晓漠十分无奈又忧伤。感到日子从未这么难捱过。
啊……这可怕的多事之秋,快点过去吧。
主神我给您烧香啦。
这边,落英晚报编辑部鸡飞狗跳的诲人不倦。那边,点完往生烛火,完全不知道会给别人带来了多大困扰的优,好整以暇的从竹屋中出来后,在远处默默的围观了海葬仪式。等天完全亮起来,他找到雨停后又开始跑步的纸蓉,一起一起踏上了新的旅程。
晨光初升,星辰四射。优说要带着纸蓉去找两个人。在和枫叶他们汇合之前。
按照优的说法,那两人是他的队员。要带着他们一起进战队。
“师父的队员……?”纸蓉有些发怔。
“你还真以为为师打算一个人参选啊?”优笑着说。
“……”
也是啦。师父认识的人应该不少。怎么也不至于就一个人参选……她也真是傻了。
“那他们在哪呢。”纸蓉这么问。
优听了这话,沉思三秒后,手一挥。一道金粉沿着直线,一路蔓延到了远方。
金线指路。也不知道尽头指着的是什么。
而优用金线给纸蓉指了道儿后,撂下一句话来,“飞行也好,疾走也罢。又或是传送、坐车都随你。三天后,言城见。”
说完,呼啦一声风响,人就没影了。
纸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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