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卿眉眼淡漠,一双柔荑扶着少年的手臂走出房间。
少年能感受到手臂一侧传来的柔软。
身后其余人各怀心思,楼道里只有孤零零的脚步声。
随着主角儿缓缓步下台阶。
一楼正小声交谈着的人们逐渐也静默了声音,全部望向了他。
只是...上官离少主呢?
人们开始意识到之前那道气息与上官离有关系。
然而谁又会问出这个傻乎乎的问题呢。
他们从一开始银铃般的笑声,到小声交谈,再到此刻的寂静...
凿地为莲的池中,一条仙鲤探出头来,明镜一样的水面顿时漾起了一道道波纹..
一楼角落有张圆形金镶紫玉主桌。
上官书坐在那儿,品了一口雾白茶。
品茶的讲究,分三步,试茶温,品茶香,饮茶汤。
呷茶入口,茶汤微微甘甜,一片片细长茶叶,在水中翩跹起舞。
杯中升腾的淡淡水雾氤氲缭绕。
她青丝间那颗金簪子的倒影在杯中摇曳。
往年她只要在一楼,都是坐在那里的。
或者,从她第一次坐在那里,那便成了她的专属座位。
他们知道,她有洁癖。
如水静默间。
“卿儿。”她微睁着那双秋水眸子向公孙卿挥挥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公孙卿将少年带到上官书身边后,默默站在上官书的身边,就像她的影子。
棋在公孙卿的安排下,本就谪仙似的皮囊如今更是晃人眼。
少年极好看的模样,她十分满意。
上官书伸出素手,牵住了少年的手,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
在那张圆形金镶紫玉主桌边。
[他们知道,她有洁癖。]
她却轻易拉住了少年的手。
一股幽幽桑木馥郁香气传进少年鼻腔。
众目睽睽下,她替少年正了正微皱的衣袍领子,将几缕调皮的白发拢至少年耳后。
素手不经意间轻轻碰到了耳朵便悄然离开了。
她第一眼看见少年就很喜欢少年精致的耳朵,特别是耳垂,它看起来异常娇小软嫩。
一句悄悄话传进少年的耳朵,“我很满意你。”
少年真的很乖。
她先前已经从公孙卿嘴里知道了少年如何面对众人的调侃。
在女人的阴影下,棋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嘴角刚要开口便停下了。
随着嘴角的暂停,上官书微笑着一只素手向后一挥。
公孙卿会意。芊芊玉手拿起了一杯冰凉紫葡萄古酒,走向众人。
大厅内人群又开始嘈杂了起来。
只是他们的眼光始终不敢朝那张金镶紫玉桌望去。
棋听到开始嘈杂起来的声音。
“夫人...我好像当初并没有...答应您。”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乖巧的面具在宴会的高潮出现了裂痕。
池中那尾仙鲤鱼眸子幽幽盯着某一处,五彩鱼尾悄悄摆动着,伺机而动。
书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清的笑容,握起茶具又呷了一口茶。
“夫人,我...”棋皱起好看的眉头,想着该如何劝说。
“你?”夫人凤眸眯起,却是月牙儿状,她想看看少年想说什么。
思索半天,少年缄默下来。
只是问道,“夫人,上官离少主她刚刚...”
“放心吧,她没事的。”上官书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打断了少年的话。
“如此便好。”少年像是松了一口。
“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你要知道,离儿好像对你某种感情极深。”
上官书表情玩味。
想起那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上官棋露出淡淡笑容。
“没想到还能遇到她..当初她怕是恨极了我。”
“何况..”
少年歪了歪头。
感受到白发纷纷落在耳畔,像下雪。
“我是檐上那三寸雪,她却是人间惊鸿客。不是么?”棋想起了当初吴止对他说的话。
你是檐上三寸雪,她是人间惊鸿客。
棋知道,这不是小说,一介草民博得她白玉京上官离的喜欢,又能如何?
人都是会成长的。
就像学校里单纯的爱恋,走出校园那一刻,能否继续单纯。
若不是当初被他们带回来,一个小乞丐早就饿死了。
也因此,当初上官离问他【棋,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他只是笑笑说【你猜】。
[此刻,棋并不知道,那是能冲破太上忘情录的复杂感情。]
上官书微微靠近棋,木桑香飘荡。
“你就算是檐上雪,那也只能是白玉京琉璃楼的檐上雪。”
“忘了曾经,做我的儿子。”上官书红唇翘起,用柔荑将棋那几缕又调皮了的白发重新挽好。
正要将手放下,只是忽然,感觉手腕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夫人,我自己来吧。”少年语气淡漠。
少年脸上面具的裂缝越来越大。
棋的这个动作和话语让书夫人始料未及。她不曾想这个乖巧的少年竟打算真正反抗她,还握上自己的手...竟这么大胆。
上官书对上那双闭着的眼眸,“原来你并不乖呢。”
但是她觉得十分有趣,难怪会让公孙卿看不透。
无论是少年的心性,胆性还是城府。
上官书笑了起来,“可以呀,当然可以,自己来吧。”硕大胸脯随着身上靛紫丝丝长柳宫绦抖动。
棋自己重新抚平了白发。
“现在,我真的很满意你。”
一句和之前相同的悄悄话落在了上官棋精致的耳中。
上官书突然站了起来,她拉着棋的一只手。
宾上客突然全部停止了交流,十分有默契的又望向那张圆形金镶紫玉主桌。
公孙卿将酒杯放下,淡漠重瞳看着少年好似有些惊讶的眼角。
“各位,重新介绍一下。”上官书带着好看的笑容,转过头望向被她拉起的棋。
“我的亲儿子,上官棋,当年因为妖族扰乱流落他乡,所幸被白玉京文曲寻到,如今重新回来了。”
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衣角,一丝阴郁快速上了眉头,又快速下去了。
她这句突然出现的话语打乱了棋的破局思路。
当然,如若他真的只有十二岁,他一定会甩开上官书的手,但他不是,他要考虑诸多事情。
从他进入白玉京,他就进入了这张网。
身为神州豪族的座上客们此刻盯着上官书,知道她上官书的意思。
无论这是谎言还是真实的,现在那名眼盲少年真的就是白玉京的新少主了,没人回去触霉头多问,她上官书的话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子,直接钉死了棋是少爷这个“事实”。
不过,就凭他一个没修为的小瞎子?不少豪族少爷心里嗤笑。
也有少数人动起了歪心思。
一片安静中,公孙卿此时恰巧出声,“上官棋少爷,这些年辛苦,也祝贺夫人,少爷如今安然回来了。”
身边众人,在公孙卿说出这句话后,纷纷也祝贺起来。
唯独无相月冷冷盯着棋。
上官书转过头,“溺爱”地看向上官棋,一只柔荑抚上棋的脸庞。
中指接近了少年那小巧的耳垂,微微用指肚按住了少年的耳垂。
少年耳垂此时有点红,却不是害羞。
“停止这一切吧...这一场闹剧。”少年抬起头。
上官书的凤眸忽然凝住了。
“聚音成线?金丹期?”
夫人淡淡看着眼前暴露修为的少年...手依旧抚在少年脸上。
“夫人,您到底是为什么不放过我?”
上官书也运起了聚音成线。
“不要用‘您’,哪有儿子对妈妈用‘您’的。”
“夫人,适可而止吧。您应该了解..我也只有八年能活了。”
“我知道,没事的。”
“夫人...”
“好好想想,凭你能改变我的意愿么?”
“...”
棋沉默不语,是啊,他如何改变。难道只是大声喊出来,我不是么?
太幼稚了,这个行为只会把后续的事情搞的越浑浊。
如果喊出来,自己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么?一系列麻烦事情会跟着自己涌来。
能破此局唯有她上官书自己放弃棋,然而这一可能已经被刚刚夫人忽然出现的话语给终结了,这出乎了棋的预料,他本想好好与上官书谈谈的。
....
“夫人...您说我是可怜人儿么。”恍惚间,少年自嘲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也不是?”上官书另一只手也抚上了少年好看的脸庞。
宾上客们看着两位只做着动作却不言语的“母子”。
兴许...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肯定是呀。”少年嘴角带着嘲讽。
“夫人..那您..你..是么?”棋用聚音成线说出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少年话里的一个“你”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答应了。
“我?你觉得呢。”
“你..不是。”
“傻孩子。”上官书温柔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她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头上金簪子在光下闪耀。
倘若,我上官书是真心的呢?
...
多年后的某个冬天。
雪,纷纷下。
有公子身背剑匣,骑着一匹雄壮黑马在雪中疾驰,一袭雪袍随风放肆飘荡。
淡淡眉间覆雪冰凉,他闭着眼眸。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在刺骨风雪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时。
他忽然记起了当年与她的那几句悄悄话。
此时的他,在风中笑的很温柔,一如当年的她。
他带着笑意的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吐出了两字。
当年往事浮现,恍然如梦一场。
他是从小便没人看好的瞎乞丐儿出身,他是短命的可怜少爷。
他这一路来从没否认过什么。
而此时。
马踏声如惊雷奔走。
雪地在不断颤鸣。
黑压压数十万“京”骑疾驰着。
他们眼神炙热的望着最前面,那冷冽风雪中的一袭轻狂白袍。
他们浩浩荡荡。
他们气吞山河。
若...他上官棋是二流人物,
谁敢称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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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江山,赠与公子。
敢问公子...可否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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