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闺女,好久都没见你过来咯,今天终于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吗。我听那些研究部的人说你搬到了组织大楼去住,还有补贴领,现在都是组织里响当当的大人物咯。可你好像还是那么瘦,当研究员也不能老是忘了吃饭啊。”
头戴白色厨师帽的大叔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将手里的汤勺当指挥棒一样挥舞着,让人担心粘在上面的汤汁会不会飞到客人脸上。该说组织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就算是一个拉面店的老板都可能会有八块腹肌,以及能吓得小儿止啼的额头疤。
店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将吧台前的位置照亮。浓厚的高汤味像是要挤进鼻腔里面,碗筷杂乱地堆在洗手池里,如果不是时间实在太晚,估摸着店里也该是一幅高朋满座的景象。本该走在散步归途的两人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高椅上,嗦着同价不同量的拉面。
原本叶歌是想把苏盼秋直接送回去组织大楼的,可还没往回走多远,女孩就突然摸着肚子说自己饿了,搞得叶歌还以为拉普拉斯妖又出来作妖了。但被神明附身过一次,女孩身上也确实多出了一些说不清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她并不忌讳像刚才那样主动牵起叶歌的手,甚至还带着他来到这家拉面店。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故意为之,他们散步的终点刚好就在拉面店的附近。叶歌来组织的时间还短,连自己家附近都没走过几次,更别说是这种偏僻的角落了。当时他还以为苏盼秋是精明到能将整个组织区域的地图都背下来,连哪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宵夜店都记得一清二楚,结果两人刚进门老板就和女孩打了个招呼,热情得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闺女。
叶歌从不觉得拉普拉斯妖会做无用功的事情,包括祂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应当有最深刻的含义。因为世上总不会有被安排好的巧合,他们散完步就刚好饿了,附近还刚好有一家面善的拉面店。既然祂如此偏爱着自己的“小公主”,那叶歌自然也不可能忤了祂的意。
所谓的公主本就该像苏盼秋这样,被好好地保护在高塔里面,犹如波斯猫一样被养得油光靓丽,只要撒撒娇就会有骑士愿意为她鞍前马后,而不是被叶歌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骗走信任和芳心,就连用于保护自己的美梦都愿意交给他。
“我有按时吃饭啊。”苏盼秋刺溜刺溜地嗦着面,小声应道。
“吃那么少可不行,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个人就能吃下三大碗饭。面和肉不够了再和我说,反正今天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了。”老板叹了口气,在高汤里又捞出几大块肉,往女孩那几乎要看不到面条的碗里又添了几块。
“谢谢。”
苏盼秋偷偷地瞥了叶歌一眼,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被飘着红油的汤给辣到了,还是单纯的对这样的氛围感到满意,趁着老板转身去洗碗的时候将碗里的肉分出三分之一多给叶歌。可即便如此,女孩碗里的肉也还是比叶歌的多——哪怕他们点的是同一款牛肉面。
“吃不完吗?”叶歌很是不解风情地问了一句。
“你忙了那么久,应该也饿了吧。”苏盼秋说话的声音会下意识地放轻,总让人感觉会在不经意间听漏。
“是有点。”叶歌很干脆地笑纳了少女的供奉,而且老板的牛肉面也确实做得很不错,难怪能让小公主大半夜还心心念念地跑过来吃宵夜。
“以前我经常会来这里,老板也很照顾我。只不过后来搬走了,就很少过来这边了。”苏盼秋解释道。
“如果我家附近也有这么一家面店的话,我肯定会一周过来两次的。”叶歌肯定道。
“我很少会在别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直白且通透的善意,所以就算是在交易完成后也没有刻意搬离宿舍。”苏盼秋停下筷子,仿佛是在整理着语言,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老板是执行部的老人,只是在一次任务里受了重伤,感觉自己年纪大了才选择退下来的。”
“怪不得长得那么健壮,我总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把我俩都提起来。”叶歌又打量了老板一眼,心想自己在执行部里简直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大伙都是一米八往上徒手能劈砖的盖世猛汉,自己的上司更是人型母暴龙,轮到自己大概就只能在一旁呐喊助威了。
他是不是该谋划一下,找几个猛男型的特异点借个美梦,也不用指望能打得过沈幼伶,只要能发个波搓个火球什么的证明自己特异点的身份就行了。出门在外,男孩子总该学点技能来保护好自己,特别是他这种一看就容易被**袭击的类型。
“世人总是认为,自己看到的一切便是真实,哪怕是我也不例外。”苏盼秋歪头看着叶歌,眼里好像泛着光,“其实老板光是复检的时候就花了很长时间,就算是现在他也不能长时间用力,更不可能一只手就把你提起来。”
“徒有其表?”叶歌想到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
“那你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人吗?”苏盼秋把筷子平放在碗上,抽出一张纸巾规规矩矩地擦了擦嘴,在纸巾上留下一抹暗红。她从不在乎自己在哪里,又要说出什么样的话,哪怕头发已经沾染了高汤的味道也丝毫不影响女孩正坐时的肃然。
那些有仪式感的人总会将如此沉重的话题留到月下风高的时刻,只待双方谈崩的时候将手里的高脚杯往地上一砸,而不是一边嗦着面一边将这些话当作家常来说。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她身上那股凛然的气质,犹如冬天山顶上的清泉,仅仅是触摸到都要被冻得双手发红。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叶歌并未被女孩的气势吓到,反而是继续嚼着韧性十足的牛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拉普拉斯妖……姑且这么称呼祂吧,祂说等价交换才应该是我们相处时的原则,那我就必须按祂说的来做。”
“所以,现在你才愿意当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吗?因为祂的威胁?”苏盼秋问。
“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叶歌摇了摇头,“区别只在于,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真实’的我,所以祂才断定你会在我们的交易里吃大亏。”
“为什么?”苏盼秋微微歪头。她察觉到,这才是那位拉普拉斯妖布置给自己的真正的“考题”,而非以前那些一眼就能看见答案的无聊试题。
“等价交换的前提是什么?”叶歌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价值透明。”苏盼秋稍作思考便给出了答案。
“可与你而言的价值,与我便未必适用。就像是你不知道你付出的梦到底代表着什么,而仅仅是向我索要了片刻的安宁,以及一个承诺。”叶歌轻叹口气,“在你看来这是价值均等的交易,但拉普拉斯妖却要跳出来警告我不要太过分。”
“不对吗?”苏盼秋愣了愣,那张小脸上多了几分少见的娇憨,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难题,要将眉头好看地皱起来。
我见犹怜。
谁又不喜欢这么一个女孩呢,只要真心真意地对她好就能得到回报。
“你用不值一提的美梦去交换不值一提的安宁,可有些东西并没有写在条约里啊。”叶歌稍稍犹豫,还是伸手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别多想了,至少现在……这场交易是公平的。因为我必须付出在祂看来与之等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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