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时的黎明终于拉出它的尾焰来,它奔向我,拂过窗子给灰蒙蒙的屋子带来柔和的明亮,可怜地赛斯塔又被雨和夜蹂躏了十余个小时,淅沥沥地声音和难以忍受的黑暗也交替着折磨我枯坐的脊椎和衰弱的神精。
药水的味道是我熟悉的,却也是我想逃避的,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六年。但过去的时光似乎是被潜意识附上了魔力,我知道过去了,但每次下雨,它们还是折磨着我。
白刃伤,枪伤,烧伤,创口有的流着血,有的结了痂,有的被组织液浸泡着已经难以愈合,难以摆脱的是气味,我怀念童年和家人一起坐在门口草地上闻到栀子清香的风味,却不是酒精火药血腥腐烂所混合的,那代表冤魂和折磨的臭气。
“库图,我想死……”雷暴产生的闪电一帧一帧定格着他痛苦的面庞,他呼唤着死神,但他只是没了条手臂,血已经止住了,年轻的他一定活的下来,可他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
“佐尔,坚持住,你还年轻,怎么能想着死……快结束了,你会被送到后方……”
“不……库图,不!”他喘息着,脸上没有一团肌肉不凝成一块块愤怒的形状,蓝色的眼睛涣散了又聚拢,最后放出巨大的怨恨,
“我不会放过他们!以死还死,以死还死……”
这只是那一夜的缩影,佐尔活了下来,我听说他疯了,只会呆滞地对着墙壁念叨:以死还死。
死的够多了,停止吧。我呼唤着,没叫任何人听到。因杀戮而沾染仇恨的人,绝不愿意放下这一切,这永远是个循环,我感到绝望和痛苦。
抽下烟盒里最后一颗烟,嗓子里传来一阵阵发炎地痛楚,天亮了,不应该再为阴影颤抖了。
把诊所稍微清扫了一下,洗漱了一番,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可笑的青年人。他可笑在难以分辨年龄:二十么?脸上的棱角似乎说得过去,可他仓惶的脸和憔悴的神态又酷似四十。
我十八岁念医科,次年被紧急征召入伍,经过六年的折磨,我隐居在远离国界线的赛斯塔小镇,当起了药剂师。我甚至不敢当医生,我害怕创口。
父母也理解我,父亲是个强大的男人,他天生为了战争存在,是个战功赫赫的老上校,母亲那么温柔,她知道这个软弱的儿子再无法面对些什么,所以他们默认了我的远遁。
怀表现显示在才五点,我该做点什么把时间杀死,或许该睡觉吧,但最近小镇总有流感,八点开始营业,八点半就有人来取药。现在睡觉,多少是缺乏职业道德了。
正在我为浮生感到可怖时,诊所的小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个时候,难道是病人么?我有点狼狈,现在我的样子是绝不好示人的。匆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我隔着门问道,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么?”
“库图医生……哎呀,您这地儿可真不好找,但真是命运呐,过去几年认真找您不得,却在这出差途中寻到了您,不知您是否还我,还是麻烦开门相见吧。”
我心中一惊,来人知道我是医生。那多半是第四集团军里我的某位伤者吧,我犹豫着扶住把手,这些年我只想努力和一切撇清关系,我不需要感谢,只需要清净。
“库图医生?”
最终我还是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风尘仆仆同时衣着体面的男人,身着咖啡色呢子衣,正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搓着手。
但他的身边,我看去,只觉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身边是一个女孩,她微微发着抖,这是当然,假如任何人如她一般在身处高地的赛斯塔身着这样一件破布口袋般的衣服,也多半会和她一样。
况且她体格单薄得可以,似乎是没有肌肉在支撑她的关节,就只是靠那纤细的骨架。
灰色的蓬乱头发下,是一张可怜的,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出两道分布于左右脸颊的伤口的脸。
我想象不出谁会对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做这样的事。见我震惊又心疼地看着她,女孩灰色的眸子只是呆滞地看着地上,我见过这样的目光,那些在战场上死光了战友的士兵……
“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您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战场上您为伤者奔走的英姿现在还让我历历在目,太多人被您拯救,我也是其中之一。”他油腔滑调的语气让我十分不适。
“我是派克公司的地区经理啊,当初虽然您不情不愿,但还是为我取出了因误入战场而中的子弹。”
派克公司……我眉头皱了起来,有名的军火公司,他们的格言是“没有需求,创造需求。”需要枪炮的地方只有战场,没有战争,他们就挑起战争……
我似乎有了些印象,当时的他很落魄,跟在指挥官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推销着雇佣兵服务。我记起来了。
“所以呢先生,我不需要您的感谢,假如您真的感谢我,就请您辞去这份肮脏的工作。”我冷淡地说。
“哈哈哈哈,先生是有良知的人,在下佩服佩服。话虽如此,我还是得送您一份礼物。”他商务地露出那油腻腻的笑容,说到礼物,他向旁边的女孩努了努嘴。
我感觉一阵恶寒直窜咽喉,看着瑟瑟发抖女孩,我恶狠狠地说道,“共和国成立二十年有余,难道你们还敢做奴隶买卖?你信不信我告发你。”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国家仍然还处于野蛮之中。旧贵族换了副新面貌,继续当着他们的肉食者。剥削被法律禁止了,但依然被他们在法律中的角角落落找到漏洞,继续做着剥削人的勾当。
“先生呐,”他丝毫不慌乱地用他的皮手套抹了抹嘴,“这个女孩呢,是一个伯爵家的千金,因为政治斗争失败,伯爵身死,一家人男的当私卫队,女的当了奴隶。”
我对他仍然理所应当地称呼旧贵族头衔感到厌恶至极,攥紧拳头听他继续说。
“她命大,被那位侯爵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是活了下来。最近首都那边又动荡起来,这个侯爵呢也落得不好的下场。他的财产,本公司已经全部拍卖了,只是这个女孩嘛……”
“停。”我打断了他,“你留下她,然后滚。”
“哈哈先生您真是……嘶,怎么说呢,天使再世?再也没比您更好的人了,当然啦一笔奴隶护养……”
他利用我的善良出手他觉得烫手的山芋,这样无耻的人怎么会心存任何感激,他很会洞察人,他看出我是个绝不会坐视女孩不管的人。
再不想听他说下去,我牵过女孩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他,“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会写信给我所有的朋友,他们都是被战争洗礼过的人,我会告诉他们时时刻刻留意你,每分每秒照顾你……”
“阁下,您变了。”他没有生气,仍然在他的脸皮上挂着恶心的微笑,却也没有再多说,脱下帽子对我鞠了一躬,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愤恨。
大学里,我的同学们为了人能做人而夜以继日,不仅仅是医学,政治,法律,经济,我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新的青年是某些良心的实现者。
我感到梦碎了,我可怜的同窗们……
“主人,我叫希尔薇,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奴隶了。”
我低头看着女孩白纸般苍白的脸,露出苦笑来。
“您好小姐,我是库图佐夫,以后千万别再叫我主人,如果可以,库图也好,先生也罢,您都可以这样称呼我,请进来吧。”
“唔……主人希望我这样称呼您么?”
我的泪水止不住开始倾泻出来,看着她麻木冷漠的样子,我想象不出那是一段怎样灰暗的日子。
我还能为世上的良善做些什么……我大概只能尽量安抚这个被世道所深深伤害的女孩的心,让她再一次做一个人,做一个微笑着,而不是麻木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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