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满仓在一阵嘈杂声中醒过来,一睁眼,却见一片泥糊的天花板。
天花板都裂了缝了,一只黑色的甲虫慢吞吞地钻进裂缝中。
做梦?
他只记得自个儿入睡前又没听从医嘱,捧着媳妇的老照片足足灌了一整瓶酒。
他好歹也是一省首富,家里不说金碧辉煌,那也必然是干干净净,这一看就不是他家的天花板。
还在做梦吧。
要不然,他怎么觉着这破屋子的陈设陌生又眼熟,特别像四十年前住过的那套乡下老房子?
这时,窗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乖,娘这就去摘野菜,回来给你煮菜粥。”
于满仓顿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不是他媳妇芦芝兰的声音吗?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并成成两步冲到门口。
就见芦芝兰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背上还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筐。
瞧见日思夜想的身影,于满仓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心里头压了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讲。
芦芝兰原本是下乡知青,生得貌美艳丽,因于满仓从村里二流子手里救过她,两人因此成就了姻缘。
只是于满仓年轻时一根筋,除了下海捞鱼什么都不会,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万分瞧不起那些趁着改革开放发大财的生意人。
芦芝兰是个有抱负的女人,想要高考,想要回城,于满仓以为她要抛夫弃子,坚决不许。
她只能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他一起困在这个小渔村里,哪怕风餐露宿,也始终没有离开他。
后来于满仓好不容易开了窍,带着家人去城里讨生活,他捡起祖上的厨艺,卖起了盒饭,就当他赚到第一桶金兴高采烈地回家报喜,芦芝兰却因为积劳成疾晕倒在地,饶是于满仓砸锅卖铁地给她治病,芦芝兰还是早早离开人世。
她走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五岁。
这件事成为于满仓终生的痛,他上辈子没有再娶,无数次地祈祷老天爷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芝兰,你别走!”于满仓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一把拉住芦芝兰的手。
芦芝兰回过头来,眼神暗淡地说道:“我不走,一家人吃什么,擎等饿死吗?连着一个月的暴风雨,不能开船下海,家里连个进项都没有,你瞅瞅,把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
于满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儿子于海洋。
于海洋两三岁的年纪,没有裤子只能光着屁股,手指头还黑乎乎的,饿得直咬手。
如果是梦的话,怎会这么真实?
于满仓盯着儿子,一阵头痛。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
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祷,实现了他的愿望!
“家里就剩最后一袋米了,你别动,等我回来再做饭,我寻思着拿那袋米换些粗粮,不过村里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全指望粗粮填肚子,没人和我换的,下午我到县里供销社那边碰碰运气吧。”
说完,芦芝兰叹了一口气。
她早说了,守着这么个小渔村靠天吃饭根本不行,就连当初想要欺负她的二流子都去城里摆摊赚到钱。
但是这话和于满仓说也没用,他不会听的,芦芝兰冷漠地抽回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了。
她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看得于满仓一阵心疼。
家里怎么就这么穷了?
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当家的没用?
他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日子,看儿子的年纪,判断出大概是七九年左右。
“七九年已经改革开放了,难道我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还是只能重蹈覆辙,眼睁睁地看着妻儿饥寒交迫?”
于满仓咬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于满仓啊于满仓,你上辈子好歹也是一省首富,重生一次还让妻儿挨饿的话,你两辈子都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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