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顶着“雷之子”的身份招摇撞骗，张建泉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他觉得自己要尽可能从这场大误会中捞一笔，找个远离这里的小城镇过隐居生活。
他的想法如果让代星禾听说了，代星禾估计还是会同意的。她自己可不想赚这笔浮躁的钱，她父母也不会支持他赚这笔钱——前提是她还是原来那个“代星禾”。
代星禾原本是偶尔刷刷短视频，最近半个月倒没想了。只要打开应用，首页基本都是和自己有关的视频。可惜“蜕变”完成，她也不可能再打开自己的手机——只要打开就会被各种认识自己的人发的信息狂轰滥炸。
所以，八月一日早上，她准备早餐的时候一直在愣神，好在星苒及时提醒了她，才避免了“黑暗料理”的诞生。
“你在想什么呢？”
面对星苒的疑问，代星禾把自己关了机的手机亮了出来：
“你一看就能知道吧？”
“……要不你用我那个现在闲置的手机吧？”
“你有闲置的？”
“呃……准确来说是已经走了的莎莎姐留下的。”
“她啊……”代星禾脑海里浮现出斗篷人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她们谈话期间，披着斗篷的露莎莎正站在一个山头上鸟瞰下方。这个山头可以看到她原本生活的山村里的所有耕地。她顶着最靠近这个山头的几块，那里已经有一对夫妇在劳作。
这对夫妇实际年龄为四十岁左右，但两人的状态却跟六七十岁的老人差不多。他们耕作的动作比其他中年人迟钝得多，而且两眼无神，仿佛失去了一些精神支柱。
她在这山头上站了差不多半天了。
她其实很想下山，想站在这对夫妇面前，想大声告诉他们她就是他们失踪了三年的儿子路德顺。
但她不能。因为他们不会相信这个事实，甚至会认为她是来找他们开玩笑，愚弄他们，要把他们的心给碾碎。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远远的山头凝视。
“该走了。”这时，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下方的影子里冒出了一个虚影，“‘菜问’得知你要来，兴奋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因为目前没有雷击者想要变回普通人，就你一个想的。”
“所以这些雷击者是没感情的生物吗？”
露莎莎的这个问题把“虚影”问住了。隔了好一会儿，“虚影”才问她：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雷劈了的？”
“睡觉。”露莎莎冷漠地回答道。
“不，我问的是你被雷劈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没见过世面，被黑中介骗进了一个黑厂，一天干十四个小时，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没有午休，只允许去三次厕所。很多人受不了折磨逃回来，我也是其中一员。”
“……”
“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你为啥还想变回去？你接受这副皮囊，用这皮囊走出去，日子会比以前好过很多。”
露莎莎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山头下面劳作的夫妇。
“你大可去他们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
“不能。他们不会相信的。”
“你父母传统观念严重？”
“不知道。”
“……‘菜问’的研究其实能不能成功很难说，现在有雷击者打算把他干掉了。”
“谁也别想阻止我变回去。”露莎莎的语气里突然有了杀意，“我现在只想和我父母团聚。”
“虚影”怔住了。她有王册的“史书副本”，读过路德顺的一部分记录：
“德顺世隶耕。七岁始入乡村小学，六年后读乡村中学，未窥村外之事。父母勤耕种，望其入大学改命，曰：‘家有大学生可光宗耀祖。’让其少事耕，重学业。初中时德顺学业佳，校内拔尖；高中时略下滑，依然位于前列。
“然高考前父母花钱请吃大餐一顿，致其心态失衡，考试失利，被一大专院校录入。虽父母未责备，其压力仍与日俱增。其大学生涯举步维艰，无存在感，新鲜事物接踵而至却无从适应；更与室友不善相处，终在大二年间爆发冲突，无法控制情绪致使室友受伤，被勒令退学。”
她只读了这一部分，读的时候路德顺才刚刚被雷劈了没多久，甚至没有完成“蜕变”，王册也只写到了这里。黑工厂这一部分后面王册去调查后应该是加上了的，只不过她还没想着看。
“据我所知，绝大部分雷击者在雷劈之前都不怎么幸福。就像‘破晓’，他那时候也是混混，被人暗算受伤，大伤初愈回家就被赶出了家门，在吃早餐的时候被雷劈……其实还有很多情景，比如我就是小时候躲猫猫被人遗忘，差点闷死在那水泥管里，要不是一道雷劈碎了水泥管，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你们有怎样的过去我不关心。我也不打算跟任何雷击者有什么交情。”
“……”
露莎莎如此不愿意交流，“虚影”也无可奈何。
“那……你接下来就传送到我指定的地点……”
“虚影”报了一个地点，露莎莎听完迟疑了一下，才把自己传送到这个离这里几百公里远的地方。
山下正在耕种的夫妇感觉到了什么，几乎同时仰头望向山头。然而此时山头上什么都没有了。
“顺儿……”
而此时回龙镇里，张建泉正在统计自己的收入。他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人傻钱多”——这些人无比渴求“雷之子的护佑”，驱散“天打雷劈”的威胁。张建泉估计是近些年雷劈事件逐渐增多导致的现象，但在他看来，“不做亏心事，怎会怕雷劈”。
他心里是看不起这些人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现在就指着这些人让自己脱离困境。
他没有移动支付账户，所以他收的全是现金。这两天下来他起码收了两三万，这鸡公煲店老板也赚了平时两三个月的营业额，简直是双赢。
其他饭店有些眼红，张建泉想着多少还是“有福共享”，决定去其他饭店去站个台面，让那些“人傻钱多”的换个口味也好。
但是，就在他把钱整理好装到自己临时买的一个包里准备下阁楼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像高中生的男孩。此人正是之前试图把醉酒状态下的张建泉掐死的“穿墙者”。
“你……你什么人？从哪儿进来的？”
然而“穿墙者”根本就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
“说吧，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
“真身？什么真身？”张建泉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下意识护住了塞满了钱的包。
“你也想做装糊涂的高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建泉紧张起来了，此人给他一种想要了结自己性命的不好预感。
“不说是吧？不说那我只好毁了你这个替身了。”
说完，“穿墙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朝他脖子抓去。张建泉反应很快，侧滚者逃下了阁楼。
“杀人了！杀人了！”张建泉边下楼边大声呼救，“有人要杀我！救命啊！”
不过，“穿墙者”并没有追下去，而是露着诡异的狞笑。
“去吧，去吧……去把你的真身给引出来吧……”
说完，他便向旁边的墙径直走去，融入墙内。等下面的人手持各种“武器”上来时，阁楼已经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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