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假期,学校和安全局都没有什么工作,沈惜言把所有烦心的事都丢在脑后,非常悠哉地在校园中散着步。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因此沈惜言也并不像平日里一样注重形象,随便选了一身衣服就出门来了……宽松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身背修长的吉他盒子,连着耳机的MP3挂在胸前,鸭舌帽藏起乌黑亮丽的长发,造型要多摇滚有多摇滚,和校园完全格格不入。
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推开图书馆阅览室大门后,沈惜言看见本校学生会主席穿着T恤踩着拖鞋,以就差把脚架到桌上的舒服姿态靠在椅背上,正读着一本英语原版书。一旁的何笑雪则直接就是一身卡通睡衣,正握着一支铅笔对着面前的杂志愁眉苦脸。
“呀吼,这不是惜言学妹吗?”苏常看见沈惜言后挥手。
“学姐好。”沈惜言谨慎地回应,虽然她知道这两位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总感觉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位是在……”
“哦,我只是来图书馆找点书看……正好碰见这位学妹,就问她要不要来当下一任学生会主席。”苏常轻描淡写道。虽然行事风格果决缜密,但她其实是一个非常相信直觉的人。
“……难道我看起来很有思想?”何笑雪郁闷地划拉着填字游戏,作为寥寥无几的住校生之一,她随便找个地方吃个早点都中枪。
“嘛,心态好就行了。”苏常看表,“还有五分钟,没完成的话……不是我自夸,我推荐的人选,想那是拒绝都不行的哦?”
这是哪门子的强买强卖啊……沈惜言无言地转过头,在书架上寻找中意的书。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别管为好。
“我去上厕所!”何笑雪抛下铅笔。
“四分钟。”被苏常盯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一分钟后,何笑雪用肩膀支撑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来了:“要心态好的是吗?我这里有推荐人选!”
“这是……好烫?”苏常探了探来人的额头。
“好的小言那就交给你了!”何笑雪使劲地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支胳膊递给一旁的沈惜言。
“……为什么?”沈惜言接过,皱眉,她预感这个假期又有麻烦事了。
“有来有往嘛,上次你扛过来的人不也是我照看?”何笑雪拍手准备闪人。
沈惜言一怔,笼罩着雾霾的记忆之海中,忽然有细微的火花闪现。
“两分钟。”苏常提醒,“逃跑也算是没完成哦。”
何笑雪没听见一般离开了。
于是苏常拿起桌上的杂志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放回原处,她没有理由再限制何笑雪了……很简单的钻空子,她提出的条件只是“完成”而并非“正确完成”,于是何笑雪用《桃花源记》里的句子随意地填满了所有空格。
杨可风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外套,被安置在图书馆取暖器旁边的座位上,体内的阴寒正在渗入皮肤的温暖之下消融瓦解。病痛也是人类自我防护的信号,神经太粗的结果就是杨可风差点就这么倒在了图书馆门口。
“醒了吗这位学弟?”对面座位上的苏常从书中抬起视线,“‘假期抱病到校自习,体力不支不幸倒下’,你觉得这样的先进事迹报导登在校报上,读者会有什么反响?”
“我一定会觉得那家伙脑子有问题。”杨可风诚实地表示。摸了摸口袋,他确认三生石碧落尺和筋斗云的手柄都还在,于是心下大定,“请问新来的陆老师在吗?”
“不在,出去了。”简短有力的回答从一旁传来,杨可风转头才发现沈惜言的存在,只穿着一件清凉的吊带衫,正在低头浏览着手机。
“哦……呃,这是你的衣服吗?多谢。”杨可风稍微动弹了一下,发现手脚依然酸软无力,只好继续靠着取暖器蜷成一团。唐巧赵文清的手机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吴天韵兄妹则直接就在服务区外,他想了半天也只能找陆琼来求助了。
“遇到麻烦了?”苏常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后道,“要不要说来听听?”
“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杨可风苦笑,在身体稍微恢复过来后,他的脑袋也跟着冷静下来了不少,“有个朋友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好像不希望别人插手……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太多管闲事了。”
“嗯……”苏常未置可否,又盯着他看了半晌道,“知道你脸上写着什么吗?”
“什么?”杨可风理解错误,四顾寻找镜子。
“不甘心。”苏常笑道。
杨可风怔住。自己不甘心吗?因为张亦心不告而别?还是因为没有别人的帮助,自己就什么都做不到?
“你那帮朋友还能遇到麻烦?”沈惜言冷冷地开口,她很不喜欢男生颓废的样子。
“……总还是有普通人的啊。”杨可风意外地看向沈惜言,这位难道也知道些什么?
说起沈惜言今天早上的行程,大约是这样的:
5:30 起床;
5:40-6:30 晨间锻炼;
6:30 回到家中吃早饭;
6:45查看工作邮件,得知江南府与开天宗同时派出代表出席本届剑岚会,修炼界喜大普奔;
7:00 看见方惜墨顶着睡眠不佳的熊猫眼来到餐厅,并因为即将见到梦中女神而忐忑不安;
7:15 收取贿赂,答应方惜墨顺路陪同;
7:45 到达目的地,目送方惜墨走进吴天韵兄妹的家门中一去不回,于是吩咐司机直接回去;
8:45 一路散步,抵达南隅中学。
因此沈惜言现在很犹豫,她很清楚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旦向眼前的人伸出手,比上次还麻烦无数倍的事件必然接踵而至。并且虽然没提起名字,但杨可风周围的正常人……沈惜言用排除法也能猜得到是张亦心了。
“……如果我说我能帮到你,有什么好处?”思考的最终结果是沈惜言恶狠狠地开口,她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呃……你冷吗?要不衣服还你?”杨可风对于她喜怒无常的精神状态表示担忧。
“要你管!回答就行了!”沈惜言抓狂。
“要不……这个借你玩会儿?”杨可风想了半天,从口袋中掏出老式游戏机手柄。
“成交!”沈惜言也没管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直接一把抢过,“现在,把你那朋友的事说清楚!”
“看个书都不安生。”苏常叹道,收起书本起身往内馆走去,潜台词:学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方惜墨现在正处于他十六年人生之中,最为拼尽全力的一次奔跑当中,胸口与喉头仿佛灼烧一般滚烫。头顶枝蔓深深,丝缝严合遮挡天日;身后腥气扑鼻,野兽吐息近在咫尺。脚下的荒草与途中的树木非常可恶地阻碍着他的脚步,要不是平时还算爱好运动,这样的心态和运动量足以让他在五分钟之内就耗尽所有的耐力。
稍稍一回头,方惜墨立即看见了之前所见的的巨大野兽。这是一头毛色如深夜般漆黑的巨狼,正仿佛戏弄猎物一般保持着闲庭信步的速度,时不时一个跃纵拉近与自己的距离,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这是狼吗?为什么这么大?而且这里是哪儿?我刚才走进的不是普通平民家住宅吗?为什么现在会在这奇怪的森林里?方惜墨努力忍住因缺氧而产生的大脑刺痛,回想地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境。
“嗥——”
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这是方惜墨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后听到最响亮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从前方、左方、右方……不同方向同时传来了回应般的狼嗥声。方惜墨心下一凉,都说狼性狡诈,自己是被赶到包围圈里了吗?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数个方向零零散散地出现了巨大而又矫健的黑狼身影,各占一个方位形成了包围圈,谨慎而又缓慢地向他靠近。这群野兽成精了吗?方惜墨欲哭无泪,在这一刻他非常想念那看起来总是很冷淡的妹妹,以及几乎忘记长什么样了的母亲……是的,虽然相处十数年,但他并不想念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
“是不是玩过头了?”离方惜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顶上,吴天韵手搭凉棚观赏下方的追猎战。
“哥你说的,不死就行了哦。”韩雨靠在天然的绒毯身上伸懒腰。她身后的巨狼看起来与下方数只非常相似,正温顺地伸出舌头舔着韩雨的手心。天知道以这家伙的体型是怎么到树上来的。
“嗯……虽然是我说的,不过真没想到没了一只眼睛,你还能玩到这程度啊。”吴天韵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发酸,掏出望远镜继续看,“这么远距离的传送可不是说着玩的。”
“以前做的啦,这扇‘门’。”韩雨道,弹指间一个光线构成的小长方形出现在她掌中,不断地自由旋转、拉伸着,“就算是那个时候的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啊。”
“希望这家伙不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吴天韵叹道。这里是他与韩雨度过童年的地方,隐藏于大兴安岭重重深山之中的方外之境——琅琊山。方惜墨在穿过与吴天韵家的门框合为一体的“门”后立即被传送至此,对于一个真·普通人来说,遭遇纳尼亚传奇一般的境遇所带来完全不是惊喜,而是一场灾难。
“小巽乖,给你吃糖。”韩雨心血来潮地从口袋里摸出榴莲糖。被称为“小巽”的巨狼灵活地探过脑袋,舔走那粒只够它塞牙缝的糖果,然后表情立即变为一副苦相。
“说起来,这帮家伙居然还真认识你啊。”吴天韵于是也伸手摸摸小巽的脑袋。
巨狼咔嚓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好吧看来它也还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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