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是寿命所限;
人不见风,鱼不见水,这是意识所限;
眼睛只能分辨波长在400~700nm之间的光线,耳朵只能分辨频率在20~20000Hz之间的声音,我们所能见、所能知的一切实在太少太少,或者说一个生命体所能承载的信息极限终究只是这大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
如果……
如果有一双眼睛,能看清世界上每一粒尘埃的运动轨迹,能看透每一条因果线的纵横交错……
那这双眼睛带来的会是什么?
意识再度清醒过来时,杨可风被仿佛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的疼痛所袭击。那是无数次被穿刺、撕裂、灼烧、噬咬,然后再压缩到一个须臾之间释放出来,甚至会让人希望立即死去一般的疼痛。
这是窥探真理的代价,也是世界对妄图得到不应属于自己之物者的诅咒。
不过杨可风并没有抱怨什么,他知道自己体验到的只是一些残留下的痕迹而已,这份痛苦的带给它原主人的折磨只会千百倍于此。
“你看,这样我们就一样了。”右眼眶仍在不断冒出汩汩血泪的小男孩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个歪歪斜斜的笑脸。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右眼同样流淌着血液与泪水的混合物,表情看不出悲喜。
杨可风距离他们非常非常之近,但伸手却只能如鬼魂般穿透过去,无法有任何的接触。他在置身这个空间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是属于韩雨的,从来没有梦的记忆。之前互换记忆的那一次同时还被强行覆盖了韩雨的人格,因此在事后并没有什么太清晰的记忆,但再一次被扔进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杨可风立即回想起了之前所有被遗忘的事。
韩雨,户口本上的正式名字是韩瑜笙,生下来即背负着洞穿世间万物的因果之眼,出生三天后被时任无音阁当家的外公发现异常,耗尽修为封印了这双眼睛的大部分生理机能。但三天显然太久了,足够让一个生命体完成从懵懂无知的幼体到无所不知的怪物之间的转变。
“听着,小雨,也许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教你什么东西了。”老人与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静静地对视着,“但是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作为你的外公,我希望你能身为一个人而活着。”婴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之后的七年,韩雨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所接触的一切只有一间破旧的老屋,四周环绕着的无尽山林,以及栖息其间的无数凶暴异兽。因果之眼已被封闭,但是如同强光会在视网膜上留下痕迹,因果线的残影在她的感知中依然无处不在。只要顺着因果的轨迹,不论想做什么随时都可以做到,不论什么东西的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是不是世界上其实只有我一个人?韩雨经常一个人坐在巨大凶兽的尸骸堆中望着天一边发呆一边这么想着。
七岁时,韩雨有了一个新玩具。外公带来了一个和看起来自己基因很接近的小男孩,好奇地围着她转了两圈后向老人抱怨:“这就是爷爷你说的妹妹?一点也不可爱啊。”
韩雨伸出两手拉住他的手臂,像链球一样抡了两圈后远远地扔进了山林里。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这么做。
“你和小云都满七岁了,该是开始学习本领的时候了……虽然对小雨你来说可能不太需要。”外公苦笑着望着小男孩坠落的方向,“不过你们两都该有个伴儿。”
“我就想开个玩笑……”被救回来的小男孩带着哭腔喊道,“现在我真的觉得她不可爱了!”
“小雨你看,这种花是不能碰哦,因为只要一接近就会……哇!”小男孩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给身后的小女孩指出一丛鲜艳无比的植物,冷不防脚下潜伏着的藤条忽然暴起缠住脚踝,将他甩到半空中。
七岁的韩雨抬头看着七岁的吴天韵在空中飞舞了好一会,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一个响指。以捕杀大型野兽为生的食肉植物从柔弱的地上花朵到盘错的地下根茎寸寸碎裂,原本抓着的人则在惯性之下被抛出,在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砸出一片惊慌的野兽吼声。
“小雨快看!我也能不用法器就做到啦!”八岁的吴天韵一边兴奋地搓着响指,一边推搡着在自己旁边打盹的韩雨。大概每四五下之中,他会有一次成功地让微弱的火苗在指间一闪而逝。
韩雨在半睡半醒中觉得很被晃得不舒服,手指轻轻一弹之间,方圆百米之内气温骤降,除她以外所有生灵尽被冻为冰雕。问题解决完毕后,韩雨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舒服地靠在冰雕吴天韵身上再次入眠。
“小雨你为什么老是睡不够呢……”九岁的吴天韵背着九岁的韩雨艰难地在林间跋涉,后者安逸地趴在他背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离家还有好几里……可别出来什么大家伙啊。”
一只浑身漆黑的巨狼悄无声息地纵跃而至,缓步跟在了两个小鬼的身后。正当它张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之时,脚下所踩前方猎物的影子忽然化作无底深渊,干脆利落地将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的异兽吞没,只剩下散落于土壤之上的几根黑色兽毛。
十岁的韩雨与十岁的吴天韵并排躺在小木屋的屋顶上,享受午后和煦的阳光。
“小雨你听我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啊我忘了你不会做梦。”韩雨转过头望着吴天韵,很不理解为什么他要露出难过的表情。
“虽然还和小雨你差很远……不过等我能摸到那个境界的门槛的时候。”吴天韵仍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份决心,“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韩雨带着睡意点头,虽不明但觉厉。
“成功了呢……虽然差点死掉了。”十一岁的吴天韵和十一岁的韩雨躺在相邻的两张病床上,各自的右眼都被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爷爷,爸爸,妈妈,姑姑,舅舅……大家都快被我们气死了。原来因果之眼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韩雨一言不发地躺着,如饥似渴地感知着以前从未能理解的、来自心底的悸动。因果相生,失去了“因”,仅存的“果”也并不再那么清晰,名为情感的东西得以在识海中开枝散叶。失去绝对的力量后,韩雨终于开始拥有了一颗“人”的心。
“哥啊。”
“嗯?”
“……我第一次这么叫你诶,不惊讶一下嘛?”
“咦?我还以为早就喊过了呢?”
“……”
“……”
“哥啊。”
“哎。”
“……哥啊。”
“哎……小雨你别哭啊我在这儿啊!”
十二岁的吴天韵与韩雨俨然已经成为了琅琊山中的两大祸害,周围山中的濒危物种们每天被搅和得不得安生,不过死亡率倒是有了显著降低。
“哥你看,小黑生了很多小小黑!”韩雨抱着一堆小狼崽冲进房间,结果不小心被地上的凸起绊了一下。
“啊……小雨我们来说个事吧。”吴天韵身上脸上挂满小狼崽子转过身来。少年身上的稚气已经减退了许多。
“嗯嗯。”韩雨点头。
“爷爷说,等今年你的生日过了,我们就可以到山外面去了。”吴天韵扯掉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递还给韩雨。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韩雨抱着小狼崽转圈。
“会遇到很多人……说不定就会有能改变你的人。”吴天韵继续摘其他正在努力啃着他的小狼崽们,“所以我们说好,不要随便伤害别人,行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哥我一样命大的。”
“好的呀。”韩雨专心地拨着幼狼的耳朵,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韩雨的十三岁生日在一个潮湿又阴暗的地牢中度过。
吴天韵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血污推开地牢门,步伐踉跄地走到她跟前。
“来得好慢啊哥。”韩雨四肢都被钉在木架上,奄奄一息地抬头,“我没有伤人哦,虽然很生气他们骂我是妖怪……”
“是我的错……小雨你做得很好。”吴天韵说完身子一晃,一柄长剑从他身后射入,直没入柄。身后的地道已有喧哗声渐起。
“……咦?”韩雨慢慢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眼中开始有血泪流下。
“不行,才不还给你……”吴天韵仿佛没看见从胸前贯出的剑锋,露出一丝笑容,伸手覆住韩雨的眼眶,“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次就由我来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怪物!”
“当,当,当……”傍晚五点的钟声响起,同时也标志着南隅中学文化节第一天活动结束。杨可风满头大汗地惊醒,转头一看韩雨正在身边努力地啃着一块牛肉干,于是也不管合不合适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拉到眼前就看。与记忆中相符的位置,有被不仔细看就辨认不出的细长疤痕,这是被利器贯穿所留下的。
“喂!啊啊……”韩雨一边抗议一边心痛地看着掉在脚下的牛肉干。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杨可风这回是真着急上火了。
“哪个后来?哦你说我最后见到我哥的那次啊?”韩雨托腮回忆,“然后据说我哥把那边杀得血流成河鬼哭狼嚎的,然后自己也因为用眼过度的反噬几乎挂了,被外公扔到东海底下泡了大半年才抢救回来。”
“最过分的是啊。”没等杨可风插话,韩雨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气愤道,“他还在昏死过去之前留下话,说三年之内不要我去见他……三年哎!虽然我知道他是怕我又犯眼病不过这也太久了吧?”
“眼病……呃好吧毕竟你俩现在这不都还活蹦乱跳的嘛。”杨可风汗颜,之后的事他倒是知道,初中时吴天韵是学年过半的时候转学过来的,这么一对应大概是刚从海底捞起来就来上学了。分离后的三年韩雨肯定过得不会太开心,她一不开心旁边的人就肯定要倒霉……放过这个先不管,杨可风觉得韩雨记忆中最后的吴天韵,自己和初识的那个还是有一点差距的。具体的差异大概就是……变得不那么一本正经了?
“啊,想到什么了吗?”韩雨抬起一个手势,“总之你慢慢想,我就先忘掉这回事吧……在我哥面前我可瞒不了什么东西。”
“啊?哦哦。”刚刚经历过杨可风总算跟上思维,理解过来她是准备消除自己的记忆,“虽然大概是我的错觉……不过总觉得你这边也还瞒着什么啊。”
“那就当做是错觉咯。”韩雨莞尔一笑。
“顺便一问,你真的杀过人?”
“……骗你的,我是标题党。这也是我哥坚持不让我跨过的那条线。”
一个响指过后,她的眼神一滞,随即又恢复清亮:“……咦?为什么我感觉没吃多少东西就这么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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