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顾远一定没办法理解江程每个月都要忍受的流血之痛，似是冤魂趴在她的背上怎么都甩不掉。
偶尔也会有想要向比自己小三岁的男生撒娇的想法，仅仅是用脑袋依靠在对方肩膀上的话根本就不够。
那些血从身体里离去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轻松感，但腹部的下坠感迟迟不会褪去，江程从柜子里拿了几片卫生巾塞进了书包里。也不知在学校里被知道生理期会感到羞愧是从哪里流传下来的习惯，江程对这具身体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她打开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有着浓重黑眼圈的魏春彤，猜不到是几点回的家。
女人的头发凌乱，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儿。在江程的印象里，魏春彤很少会喝酒，但毫无疑问她今晚是喝了酒，并且还喝了不少。
女人一句话都没说，拽住江程的衣领把她从卫生间拽了出去，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江程站在门外愣了几秒，听见里面传来水“哗哗”的声音，在掩盖着呕吐的声音。
江程的眼前迅速的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掐住肉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厨房的灯被打开是一片惨白的光，她把夹着咸菜袋子的夹子打开，在碗里倒了两人份的咸菜，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夹好，放到阴凉处，生怕坏了。
江程家早上的饭很简单，粥和咸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有三百六十天都是这么吃的，三年下来她已经不记得早晨能够吃到烧饼或者油条是什么味儿了。
只是每次从学校的早餐摊路过的时候，口水总会不争气的分泌出来，倒也不是羡慕，只是会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她烧了壶开水，给魏春彤倒了一杯，等着女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然后递给她，“喝点热水。”
女人侧目过来的视线先是诧异，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假惺惺。”
江程捏着杯壁的手用力，关节都泛白了，嘴唇翕动想要说点什么，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无论江程想要怎么去关心这个所谓的“母亲”，所得到的永远都是不信任的话语，唯独在魏春彤说“你怎么不去死”的时候，才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恨意。
小腹的疼痛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偶尔袭来的剧痛浪潮让江程走不动路，她皱着眉头，灌了好些热水下肚，舌头和喉咙都被烫的像是要喷火。
她听班级里那些女生说每到这时候喝点红糖水就能缓解，看着她们抱着家里人为她们准备的保温杯时，江程总会把头低得更低。
她在菜市场看到写着十元一斤的红糖时，快步离开了，身后的小贩还在喊着“半斤也卖”。
江程去洗自己的碗时，水龙头里倾泻的冷水，指尖刚碰到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冻结住，一直蔓延到全身的寒气，使得小腹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她咬着牙把碗里的水擦干，然后向着一片黑暗的里屋喊道：“早饭再不吃就冷了。”
女人的脾气江程摸不透。她只是喊了这么一声，就听“咚咚咚”的拖鞋踏地的急促声，魏春彤已经站在了江程的面前，铁青着脸，把江程放在破旧沙发上的书包扔到了她身上。
“催死鬼啊你！”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若不是江程手快，还没拉上拉链的书包就要将包中的书本文具全都洋洋洒洒的吐到地上了，她抱着书包向后退，一直退到门口。
几乎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画面，江程拉开门，然后魏春彤狠狠一推，她一个趔趄，站在了门外，恰好和站在楼道里不知所措的顾远对上了视线。
小腹又是一阵痛，江程撇着嘴，听得身后关门声才理了理被弄乱的长发。
魏春彤总喊她去剪头发，江程每次都会回一句“哪有闲钱”，然后以“钱”为中心爆发一场“赔钱货”的战争。
江程倒也不讨厌打理自己的长发，她自知自己的样貌对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是青春的象征，也是一种魅惑的存在。
在这一点，江程既讨厌又喜欢，她一直都在向着魏春彤的反面去走，但又发现自己也被血缘关系牢牢地套住了。
初升的太阳照不透弄堂里的晨雾，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影，在不透明的世界里游荡着。
顾远今天主动牵了江程的手，哪怕只是在弄堂这一小段路的距离，他看上去很紧张，让江程想要故意逗弄他。
“小远牵我牵的这么紧又做噩梦了？”
“嗯。”男孩点点头，低垂下眼眸，蓝灰的瞳像灭了的蜡烛那样失去了神采，他似乎是想要去笑，可咧了嘴才发现根本没办法发自内心的去笑出来。
“小远又梦到我死了？”
“嗯。”
顾远说不出来，这种胸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找不到确切的词汇来形容，他只能点头。
那并不是做的梦，而是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的现实，他几次想要全都吐露出来，但看到江程那微笑的表情后又憋了回去。
无论说不说，或许都不会改变什么。
他注意到江程的向前看的表情有好几次都在微微皱眉，并不是那种见了脏东西的嫌恶，而是一种对什么东西的隐忍表情。
“江程姐姐，中午也一起吃饭吧。”顾远邀请道，他仔细回忆了23日的事情，或许是从中午没有见到江程开始发生转变的，再细想到同班同学说的话，医院对面发生的车祸，那就是说，江程去了趟医院。
看着瘦弱的少女，顾远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低血糖这一个问题了，虽然只是他的猜测。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女生为了减肥而在体育课上晕倒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那件事也足够把老师吓坏了，所以他记得比较清楚。
“好啊，小远最近怎么这么主动。”江程半开玩笑的以陈述的语气问道。
差一点点，顾远就要说“你会消失”这句话了，他想了几秒，说：“因为我喜欢江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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