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冷冷落下话语的白龙少女，诺曼只是摇摇头，坐在土堆上又喘息了一会儿，接着便开口:
“白龙小姐，你可以帮忙去看看安吉拉小姐在什么地方吗？现在这里，体力保存得还最好，视野也最好的就是你了。”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对另外一个人这么关心，还让我去找她，诺曼呐……”
伊泽德拉把双手抱在胸前，金黄的龙瞳盯着少年，最终用手抵住自己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苦笑开口:
“好吧，我会去找她，你们就不要乱动了，免得到时候两边我都找不到。”
诺曼点点头，苍白之龙便转身，朝着高耸的天空飞去。
也因为这迅速拉伸的距离，他才没有发现白龙少女一瞬间便恢复了愉快微笑的表情，也没有听到她那悠然漏出的喃喃自语:
……
“要是你乱找发现我飞错地方了，可就糟糕了。”
……
数十分钟后。
要确保自己安全的要点，其二是让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死，其一是根本不下场。
能交给别人做的事就绝对别让自己做，能借别人来用就绝不花自己的，这就是守成卿——亚斯多德所秉持的原则之一。
之前爱德华的事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被动，因此，即便这是在自己所谓主城，现在的守成卿也一点不打算动用自己的力气去对付那沸腾的魔力漩涡或者流窜的各种乱兵……嘛，事实上他也一点忙都帮不上嘛，还是别添乱为好。
这场闹剧的收场，自然还是交给英勇无畏的将军，与精明强干的工程师了。
现在，亚斯多德正在慢慢前往城主府，天上太阳终于有了一丝黯淡，就如周边的乱象也终于一点点落下帷幕。
身上落魄的贵族慢悠悠在充满哭泣声的街道上散着步，有人在清洗着路上的血迹，两个人抬着一具红发的尸体，一名妇人呆滞观看着这一切，这里尚且只是酒馆附近，还有正规军驻扎，不是平民伤亡最严重的地方。
“狗曰的战争……”
他听见有人在这样咒骂着。
他感到脚底有一丝寒意，于是停下脚步看了看越发像是只有黯淡烛光照耀的天空，想着:夏季也快结束了。
“踏。”
脚步声，从身侧冒出，蓝发青年将视线瞥过去，然后，他歪起了头。
那是一名穿着短袖西服的侍酒，看起来平平无奇，真是……再糟糕不过了，青年盘着自己手中的两个珠子，感觉这也蒙上了一层黏糊糊的血渍，于是有些不爽地拿出一只手帕反复擦拭起来。
死神的使者不会如此轻易显出身姿，这名侍酒只有耍弄复杂花样的时候才会戴上手套，不过若是一般花招，他也不会露出一副警惕慎重的神情，就像是看到死神亲自驾临了一样。
当然死神还不会这么早轻易降临。
“晚上好？”
他主动开了口，表示尊重，毕竟，起码从名义来说，眼前来访之人可比没人要的死神高多了。
“现在才下午呢……嗯，我怎么称呼您呢？贵族老爷？守成卿大人？欠债从来不还的大爷？”
“亚斯多德就好，或者，您大可随意，只要您别称呼我为猎物。”
他这个笑话讲得可真烂。
守成卿默默想，假模假样地向着面前这身形纤细、样貌精致的苍白之龙鞠了一躬，一旁，侍酒已经站到了蓝发青年面前，双手做出爪状，浑身肌肉紧绷。
那有着苍白长发的少女、有着金黄龙瞳的神明、传说中的救世之龙——伊泽德拉，理所当然地没有被守成卿烂到掉牙的笑话逗笑，不过她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意的，明明嘴角轻勾就宛如天上新月，却也遗憾地掺杂了月夜的冰寒……
也许自己刚刚感到的寒冷并非已经残夏褪去，而是因为这注视的视线。
“他们叫你什么，死神的使者？”
“不可名状者，这个人曾经欠下我们一笔巨款，您若收去他的生命，将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
“死役会借给别人什么？马、兵器、魔法……哼，我想，他的欠款我可以轻易填上，虽然，我好像也没义务为将要丧生的失败者偿还债务。”
侍酒的视线在亚斯多德和伸出一只龙爪的白发少女身上不断交替着，这可是一个糟糕的迹象，意味着，他在犹豫了，而这种空隙啊……在他们这一类人看来，完全便已经是同意了。
就是不知道传说中龙神愿不愿意被他归纳为自己同类就是了。
不过这时亚斯多德却突然冒出些其他想法，这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他似乎总是难以在紧张和烦躁之类事物上集中注意力，所以，轻浮的守成卿干脆把问题扔了出来:
“为什么他叫您不可名状者？”
“看起来死亡的组织保存了一些精灵崇拜的原始文本，古老的教会总是彼此有交流的不是吗？顺便一提，你最好别把希望寄托于死亡的崇拜者身上，起码你身边这位原教旨主义者身上，他们实际上并不是崇拜具体神明，所以，一群凡人，是没有和我抗衡的任何可能的。”
“……好吧？所以，您找我是有何贵干？”
“你倒是一点不慌，不妨先告诉我，你都有了什么猜测？”
“您都说是猜测，那肯定是一通乱猜啦，比如我这副皮囊好像也有些好处，或者您忽然胃口大开要收取些祭品什么的，再不然您和我相见恨晚，忽然想告诉我些什么……”
“你想死吗？”
她笑眯眯地打断了亚斯多德的话语，手上渗出了一丝龙炎，周围走来走去的民众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麻木地走在战争的残骸上。
青年脸上不正经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好吧。”
他平静开口:
“您的力量又变强了，现在，虽然不如最初，恐怕现在的您即便一下子屠戮掉整个城市也并无任何困难了吧？我想杀掉您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可惜，我蛊惑人心的能力果然还是没您强呢……”
“……”
“灭世的龙神？”
伊泽德拉金黄的瞳孔扩大了一下，她依然笑着，那双极为精致、宛如两缕太阳的尖锐眼眸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的浑身被沸腾的龙炎所簇拥、弥漫，苍白的长发无风飘散，宛如灾厄天使的羽翼，尖锐獠牙隐隐从那月牙般嘴唇漏出。
侍酒的脸色明显有些惊讶和苍白，接着，他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站在了亚斯多德面前。
这里唯一依然平静的，只剩下了羸弱无力的蓝发青年，他捏着自己下巴，仿佛炫耀自己发现一样喃喃自语地开口:
“按照传说，灭世之龙的力量远远大于救世之龙，即便有着勇者帮助，救世者还是只能以自身为代价将灭世者封印……按理说即便有一个灵魂时隔千年还活着，也不该是弱小的救世者，而是……强大的灭世者。”
“你在说些什么呢，传说中，双龙的色彩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所以……那也是为什么我这么称呼您的原因。”
蓝发青年打了个响指。
“我最初以为，您只是灭世之龙，一下子变幻了色彩，来冒充救世之龙，但是您最初的羸弱可不是装样子——我是说，您可是落魄到能跟我的狗打个势均力敌呢，所以，您真的是白龙，那便是传说出问题了。”
苍白之龙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可怖，天空上此刻似乎糜烂一般忽然浮现出一道火烧云，一道异常光亮的阳光突然从地上渗透出来，显出病态的橘黄色，四周的民众对这异常的天象只是一味咒骂着，却似乎丝毫没有发现，周边的空间都似乎有了些扭曲，街道的景象像是被打碎的波澜一样晃荡着。
而能看见这一切的普通人亚斯多德也只是侃侃而谈着:
“我查阅了一些王国的历史……崇拜你可不是双龙之战之后的事，龙神教从精灵那边传到人类可是连王国都没彻底成立时候的事，而且，也是主教，甚至于当时对龙神教依附比现在龙神和勇者一起崇拜还甚……你说，一群以你为自己统治基础的人，却被你所毁灭，这种消息，如果泄露出来，人类还有能力反抗吗？”
“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我为什么这么做？”
“哦，请别装傻啦，你我都知道那段时间的人类多混账，老实说，我小时候就很怀疑传说中的龙神是不是个傻子，被人类那样对待居然还挖空心思庇佑人类……现在这样可好多了。”
宗教起始的精灵被侵略和掳掠、四处战乱不休、统治者腐烂不堪、贪婪者拒绝着大地的未来谋求利益……就这样的人类，到底为什么能成为龙神的宠儿？亚斯多德本来就迷惑不解。
而，转而对此失望，打算彻底毁灭人类的龙神，和为了维持人心和统治隐瞒消息的王室……这样可合理多了。
更重要的是。
“您这不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了吗？”
“为什么否认呢？”
白发少女恢复了柔和的微笑，歪着头，如果她的身上不是浮着那紊乱的火焰便更好了:
“你现在说的这一切只能让你更清楚你的处境，好了，亚斯多德，守成卿，无论你在这人间叫什么身份，你最好报个好价，让我不立刻杀了你。”
“……哇，您让我把自己放到天秤上？”
“嗯哼。”
“好吧，我说就这样放了我，可以吗？”
“可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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