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小时的跋涉,沙尘暴逐渐平缓,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披风也不再被沙砾拍得噼啪作响。
为了能够在能源耗尽前穿越这片沙漠,小贝早在离开那间小维修店的时候就开启了自己的低功耗模式,除了定位装置外,其余所有多余了辅助功能和传感器都被他关闭了,速度和力量也仅控制在了勉强维持行走。
天地间,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之外,就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机器人在坚定地前行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哐当——
一个半埋在黄沙下的物体把小贝绊了一下。
由于年代久远,身上部分老化厉害的零件已经找不到了替代品,小贝的身体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倒在黄沙上。
重新站稳后,小贝回走了几步,双手抱住那半露在外的物体,将它从沙堆中拔了出来。
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金属部件,应该已经埋在沙下很久了,色泽变得相当暗淡,表面被严重腐蚀,很多地方已经有了大块的红褐色锈斑。
将久远的金属部件翻了个面,小贝在它内侧找到了一串在时光冲刷下变得模糊的序列码。他用手轻轻擦去了挡在序列码上的脏污和尘埃,打开了自己的识别系统。
用和人眼类似的成像系统肯定是已经没办法看清这串序列号了。
【YRH0228600407M】
这个头骨部件属于寄叶Ⅱ型机器人,也就是小贝的前代产品。
他手上的这个机器人生产于2860年4月7日,是矿工种机型,那时候的寄叶系列乃至所有的机器人都还没有自我意识,是不知疲惫,只会按照内置程序行事的真正机器。
而小贝则是初代安装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当时被称为“难以置信的艺术品”,是里程碑式的产品。任何人,在寄叶Ⅲ型问世的时候,都不会吝啬自己对他们的赞美。
看着手中不知道已经在黄沙下埋藏了多久的头骨部件,小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由于没办法做出太精细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呆。
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曾经有一个自己的“前辈”来到了这里,也“死”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它的经历,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它就这样毫无意义的葬身在了黄沙之下。
是啊,“寄叶Ⅲ型”曾被无数人歌颂,如今却只能在这无人的沙漠世界和他的旧型号部件为伴。
其实即便不去识别,小贝也知道这是寄叶Ⅱ型的头骨部件,但这串序列号是它存在过的证明。
沉默过后,小贝把头骨部件彻底埋入了黄沙下面。他像人类一样,对着埋葬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你在干什么?”
“祷告。”
“为什么要祷告?”
“这是对已逝的生命表示尊重和怀念。”
......
祷告完毕之后,小贝拍了拍披风上的沙砾,重新戴上了兜帽,继续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还好他是机器人,即使走了再远也不会疲惫。
夕阳在远处下沉,使远天分层的云镀上了一层金到红的渐变,让单调的蔚蓝天空多出了些许金黄。
站在高高的沙丘上,借着天空最后的昏黄光照,小贝看见了沙坡下有一片小小的人类群落。其实那片群落不算太小,只是他站得太高。
确认有地方能进行能源补给后,小贝关闭了低功耗模式,这片沙坡又高又陡,如果慢慢走下去的话会浪费不少时间,并且稍有不测就可能摔倒。以他身上大部分零件的现状来看,已经没办法再扛激烈的滚动了。
就像那小维修店中,头发和胡子斑白的壮汉说的一样。
他已经太老旧了,早就已经超过了活动年限,该像矿工种的寄叶Ⅱ型一样,埋在不知道哪片黄沙下面了。
但在那个约定实现前,他还不能倒下。
确认自身状态后,小贝将动态平衡装置打开到最大,然后前倾上身,右脚一蹬。
身影从沙丘上飞下,沉重且平稳地落到了沙坡上。
小贝的双手打开,略微弯曲保持着平衡,双脚前后岔开一些距离,用脚后跟充当滑板,飞快地朝着那聚落滑去。
高速的滑行让小贝身后扬起一阵尘沙,破旧的披风也在他身后高高的飘扬。
不管是冲浪还是滑雪,都不会被写在机器人的程序中,但好在小贝搭载了自我意识,拥有学习的能力。
在很多年前的某一时刻,他也曾像现在一样从高高的沙坡上滑下,就如同滑雪。
只不过那时他身边还有别人,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了。
从高高的沙坡上一路滑到平地,小贝保持着完美的平衡,没有任何一点失误。以前他总是中途就维持不了平衡而开始侧滚,现在可以优雅落地,却再也没人会看了。
聚落大概有三四十栋平房建筑,这里的建筑和小维修店一样,都是由金属板拼接的,最高的也只有两层。
现在地球上除了一些资源聚集的大城市外,已经很少再有数量如此庞大的聚落了。
街道旁停了两架由骆驼拉动的木制无顶两轮马车,上面都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应该是从其他聚落或者大城市交换来的资源。
马车旁,由两个穿着开胸马甲,身体线条明显的男人正在下货,把车上的包裹往最大的那栋建筑里搬。
一个男人抬头看见了正在注释着他们的小贝,他的表情立马变得警惕起来,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同伴。另一个男人也抬头起了头,在小贝身上来回打量。
不过由于小贝全身都被破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所以没办法看清他的体型和面容。
打量了一小会后,两个男人交谈了几句,然后绕过马车,一起防范地朝着小贝走了过来。
对于他们的态度,小贝也非常理解。毕竟现在地球的资源已经相当匮乏了,有不少人为了在这样的世界中活下去,只能不断游走于荒原和沙漠,去掠夺那些聚落的资源,这些人被称为“荒野强盗”。
小贝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当成了这类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善,他将自己的双手举了过了头顶,然后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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