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妮.沃肯斯托.塔曼德尔。
瞅了瞅面前“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金发大小姐,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的李聚咂摸着嘴巴,他在考虑自己纳头便拜时要用什么姿势看起来才优美。
他知道翡翠公爵是谁,也清楚“塔曼德尔”代表着什么。老巴恩灌上两口麦酒就会把这个姓氏的现任家主喷得一无是处,说他只会欺男霸女以权牟私,愧对自己的骑士封号。
一个吝啬至极的人在谈论拥有大批财富的贵族时自然会犯红眼病,老头很喜欢醉醺醺地编排那些上层人士,说塔曼德尔家族拥有自东部平原上的龙眠堡到西边的红水河,却一代不如一代只知道当王国蛀虫。李聚在研究明白这个世界的度量衡后,惊讶地发现这位公爵的封地足有一个地级市之巨。
要知道法国国土面积和天朝的四川省一样大,如果让法国一个市长管一个天朝地级市那么大的地盘,那整个国家只够十八个市长分。
而在安茹王国,拥有广袤封地,向女王效忠的实权贵族数不胜数,塔曼德尔家族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份子。意识到这点的李聚第一次对安茹王国的庞大有了明确概念。
不过天高皇帝远,每天喂饱两头猪便功德圆满的李聚对自己身在的安茹王国最高统治者兼王国最强法爷达莉亚女王和她那一大长串荣誉头衔没什么实感,翡翠公爵对他和老巴恩而言才是县官不如现管的代名词。
塔曼德尔家族作为女王这个最大地主麾下的小地主,主宰着对自己领民的生杀大权。
盯着少女那张纯净得与高山莽林格格不入的秀美面庞,李聚突然发现,自己能与老巴恩在索利克山旁当不纳税的黑户,很大的可能性是那位公爵网开一面……
李聚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敢让自己的女儿只带着个马夫就在外头跑,而且人家一来就点名道姓地要见老头,说公爵不清楚老巴恩这号人的底细是不信的。
老头别是个出山便使当代翡翠公爵纳头便拜的老祖吧,要不要这么狗血…。李聚感觉冷汗正沿着脊梁骨刷刷地淌,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老巴恩在和自己侃大山怒喷那些苛捐杂税时,狂骂这个翡翠公爵,对贵族毫无尊敬更见不到一丝畏惧是因为什么。
这本就不合常理。在动不动就把人挂上火刑架的时代,一个极为小家子气的猎人凭什么敢理直气壮地辱骂贵族?凭什么想不交税就不交税?他又不是穿越者对阶级天然缺乏敬畏心。而且税官多走两步就能找到这个与好几个村庄互通道路、每个村民都知其存在的猎人小屋。
还是潜意识中的现代人思维作怪,总觉得言论自由、人人平等是天经地义,一直没往深了想。
直到猝然降临到他面前的艾丽妮,因为他无意识的“不恭敬”而表露出了好奇心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的李聚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再看一眼艾丽妮,俏生生地站在原地,神色三分戏谑六分愉悦还带一份孩童特有的纯真,怎么看怎么像在等自己双膝一软三跪九叩地乞求原谅。
大爷,亲爹,您快回来吧。杨白劳的闺女打上门来了,门口那个健美先生似的马夫一拳估计能打死八个我,小弟实在顶不住啊。
他不禁暗恨自己的大嘴巴。不去问她的身份,万一得罪人了还能用“不知者不怪”叫屈。
现在好了。如果自己再让她感到冒犯,性质就成了明知故犯地挑衅贵族,公爵的千金摇上几个家仆把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庶民切作臊子喂猪,在这个权威至上的时代算什么大事么?
一念至此李聚霍然起身,把掉在脚边的刮毛刀踢走,然后肃手而立目不斜视地盯着少女那染了灰的小皮靴,恭敬的模样像是站在项目经理的办公室里。
艾丽妮依旧盯着青年,对后者的态度转变并不意外。这种前倨后恭的模样她见得多了,毕竟塔曼德尔家的领地那么大,不是每个人都能第一眼就认出自己。
“吓到你了?”
“哪里哪里,眼瞎了才看不出您是贵人。我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您多担待。”
“是么。我倒是觉得地方好不好还是要看住在里头的是什么人,而巴恩爷爷可不是什么“小地方的人”哦。”
李聚闻言,头摇的像拨浪鼓,示意自己没有说巴恩这地方破落的意思。老头那爱财如命的市侩嘴脸早已在他的脑海中坍塌,取而代之的扫地僧形象正在趋于完善。
“不瞒大小姐,家里还没遭灾时我也只是个在地里刨食的苦哈哈。巴恩先生可是个心善的,若不是他我早在山里喂了猫狼,说是他给了我新生也不为过,狗尚且不会嫌弃家里贫穷,我又怎么会嫌弃救命恩人呢?”
急中生智的青年跑到院子的角落拖来张椅子,从腰间掏出手巾在椅子上一顿乱抹后殷勤地请艾丽妮坐下,少女倒也不客气,纤足轻挪便悠悠然地坐了上去。
“所以我不能指望你能沏出杯茶给我,对吧?小地方出来的鲁本先生。”
艾丽妮笑着,将“小地方”一词咬得很重,她突然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个皮匠还能搞什么花样。
这家伙的谄媚只是害怕自己稍不顺意就把他扔猪圈里,不见得有多尊敬塔曼德尔。少女暗想。
在这个国家,对贵族的畏惧是流淌在庶民的血液里的。可这个自称鲁本的青年在面对自己时,只是在拙劣地演出一副“我怕你、我敬你”的模样。
这就有意思了,自己又不是傻子,胆敢直问自己姓名的那一刻起就把底细给暴露了。现在扮出一副土兮兮的可怜样是给谁看呢?
外头的马夫不这么觉得。他见了这一幕顿时怒目圆睁觉得这个黑发小子是在挑衅自己,气得一脚就把围着自己乞食的野狗奔到了一边——你整个卖给公爵府都换不来大小姐裙子上的一缕金线,居然敢请她往那脏椅子上坐?!
“我这辈子没见过您这样的大人物是事实,一紧张难免说错些话,您千万别多想。”
李聚的内心戏没那么多,只是笑着蹲下身子捧起艾丽妮的小皮靴,少女“欸?!”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就被李聚托在了手中,他开始仔细地清理起了粘在上面的灰烬,几乎把脸贴到了鞋面上。
他这是抛弃了节操,果断开舔。
客人来了不迎进门很不礼貌,但这时打死他也不敢对这姑娘说“请进屋里讲话”,没看到那个健美先生眼泡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己表露出会造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结果”的心思才是不懂事的表现。
于是为了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不礼貌,李聚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什么,尊贵的艾丽妮大小姐鞋上沾了灰尘?没说的,伺候着!
捏麻麻滴,连擦鞋匠都当上了,在公司舔领导我都没舔得这么不要面皮。这下我就不信你好意思继续以势压人找我茬,贵族的矜持还要不要了?
李聚得意地抬起头,可眼前的景象使他愣住了。
艾丽妮海蓝的眸子瞪得溜圆,盯着自己被捧在手心里的小脚欲言又止。她的樱唇因为惊讶而无意识地张开,露出两颗白净的虎牙,双手更是无措地紧攥着裙角。
他心里一突。这不像是被舔舒服了的表现啊?擦个鞋能出啥岔子,你们整天纸醉金迷的不最喜欢夜上海那一套?
不对,不对……卧槽!
脊梁骨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李聚意识到自己又在自以为是,在街头给西装旗袍擦鞋混赏钱这种舔法特么的只在光头的民国流行!可这里是一顶王冠说了算的中古世纪,自己作为庶民怎么能随意触碰贵族的身体,还是个女贵族?!
完了完了,这下寄了。扫地僧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他僵硬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继续啊…。挺干净的,嗯……。”
“啊?”李聚抬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继、续。”艾丽妮偏过头去生硬地吐着字,两抹红霞飞上了她的脸蛋。
外头的马夫看李聚抓住大小姐的脚裸(在他的视角上看就是如此)时直接瞠目结舌地石化在地,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臭皮匠居然胆敢触碰大小姐的万金之躯,当时就打算冲进来把他丢进猪圈,可早有预料的艾丽妮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就只能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垂头丧气地蹲回车轮旁。
他感觉自己没尽到保护大小姐的责任,非常的忧伤。周围只有那条被他踹了的野狗感受到了他的这股忧伤,站在远处幸灾乐祸地汪汪叫。
片刻后,艾丽妮的鞋就亮得能刷上烧烤料后下油锅。院内的二人不再交流,尴尬的沉默依旧在小院中蔓延。
艾丽妮没有勃然大怒,行使贵族特权把李聚丢进猪圈,而且是眼神飘忽地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金发。
李聚没有慌乱地请罪,而是聚精会神地研究起了蚂蚁。
“……咳,嗯。斗胆问一下,您找巴恩先生有什么事?如果您不打算在这里等一下午,我可以代为转达。”
最后还是李聚先开了口,他试图用正事分散艾丽妮的注意力。
又在自作聪明,普通庶民会打听贵族的行程?是绞架上吊死的敌国探子少了还是骑士老爷的鞭子抽得不狠?艾丽妮闻言也收敛心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腹诽着将手中的发丝撩到脑后。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打算,没常识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人畜无害地装老实,这家伙一定大有问题。
“你该庆幸,鲁本。收留你的是巴恩爷爷,而不是随便哪个挂靠在骑士名下的农奴主。”
答非所问的艾丽妮从椅子上起身,抚平裙边褶皱的动作轻缓得像是羽毛。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旧半跪在地的李聚,像是一位接受骑士宣誓的公主。
……自己扮演公主是足够了,可对方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衫怎么看也不像个骑士嘛。
年轻的心儿仍有波澜。艾丽妮想着青年将自己的足弓托在掌中时的专注神色,一种怪异的心情便翻涌在胸膛中。但这种情绪也只干扰了她一瞬间,她是塔曼德尔家的大小姐,注定的上位者。无论心路怎样起伏,也只会让每个注视着塔曼德尔的人铭记她作为贵族的优雅。
下定决心的她侧了侧身,撩了下耳鬓。李聚注意到她的手指似是不经意地翘了一下。
“只有巴恩爷爷不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会因为你这种人对礼法尊卑表露出的不敬而把你挂上绞架。”
“……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对那一套深痛恶绝的人。”说这句话时,艾丽妮的声音显著地低落了下去。她看向猎人小屋后的苍莽高山,密密麻麻的绿林生长在上头,活在里面的生物没有律法尊卑、只有质朴的弱肉强食。
一阵清风刮过,少女的气馁就像地上的毛团一样不见了踪影。将视线拉回李聚身上后,她的唇角重新挂上了自信的弧度,并颇有风度地向对方伸出一只手。
“跟我走,鲁本!我对你很感兴趣,想和你打个赌——赌你身在外界,真正行走在安茹的土地上时,能不能活过一年!”
趾高气昂地说完后,展现完风度的少女抽回手胳膊转身就走,她不认为青年有捧住那只手落下一吻的资格,将那头柔顺的金发在李聚眼前甩出靓丽的倩影。
“……你对我起了疑心。”
李聚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少女活泼的背影,他只能苦笑一声。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要是再不识相点儿,就别怪人家把自己剁成肉馅扔猪圈里。
好歹也是有过女朋友的人,情商不可能一直是下线状态。
是啊,自己才来了区区三个月,涨的见识除了在几个村子流通的闲言碎语外就没别的,适应的只是心态。而言行举止再怎么去模仿,在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面前都会显得格格不入。
艾丽妮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依旧清脆:“现在我的疑心更重喽,寻常人能得到进公爵府为仆的机会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哪里会像你这样废话连篇。”
李聚哀叹一声摇摇头,也只能颠颠地跟上艾丽妮的脚步,模样很狗腿地在少女身后半步距离的位置问东问西:“你这是打算把我关起来?留我一命,我不是间谍,好不容易从兽人刀下逃出生天,我想活。”
“你的意思是我与兽人一样残暴么?安心,从今往后你就是公爵府的佣人了。感恩吧,庶民,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如果我拒绝,是不是就活不过今天了?摆弄头发没必要动身体,你刚刚是在暗示那位马夫大哥?”
“谁知道呢~你这么懂女孩子,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哇,杀人还要诛心?”
豪华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行在山脚土路上,一个青年随在旁边,时不时小跑一阵才能跟得上。在马车中安坐的少女也时不时地掀起窗帘为青年鼓劲儿,见对方苦着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便一路洒下百灵般悦耳的娇笑。
这便是李聚与艾丽妮的初遇。毫无美感可言,质朴到了在浮华的安茹中格格不入。
也因此而足以被两人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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