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痕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这虽然是师娘担心的事，却不是真正让师娘感到危险的事。”
陈月娘道：“怎么说？”
墨无痕道：“不管是朝廷削藩还是诸侯谋反，至少在刚开始时，万剑宗绝无危险。换句话说万剑宗屁事没有。”
“没错，我们万剑宗又不在削藩范围内。”
陈月娘点头，这是很通俗易懂的事。
“但是，但是，但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们万剑宗地处海边，也不是兵家必争之要地，而且我们一直秉承着超然世外的角色，也从来就不是谁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呢？”
陈月娘面色有点不好看，屁股悄悄的向墨无痕那边移，打算要是小墨再不好好说话就教训一下。
墨无痕嘴角一抽，师叔娘的意图真是太明显了，他立刻道：“朝廷要是削藩，初始时必定先找借口，灭掉那些大诸侯，再从容收拾剩下的小诸侯，甚至是有可能先对我们宗门示好，以收人心，毕竟只要灭掉了对朝廷有威胁的大诸侯，朝廷的威信和声望大增，初期目的便已达成，推行郡县制的事可以慢慢来。而稚羽公要是谋反，则更要拉拢各路诸侯，摆出清君侧、扶王室的正义大旗。所以，不管是哪种形势，万剑宗至少在初期并不会受到影响。”
又道：“既然形势还没有恶到那种地步，师娘你却如此忧心，可以想见，师娘你真正担心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敖家。”
陈月娘再次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墨无痕。
墨无痕道：“其它事情暂且不说，单是王后这次的懿旨，就有很大的问题。”
陈月娘道：“很大的问题？”
墨无痕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相当大的问题。”
陈月娘心神不宁地喝着茶：“你说。”
墨无痕以极是认真的表情，盯着师娘的脸庞：“最大的问题是，懿旨里说云衣才学敏捷，德性幽娴……这不是搞笑么？”
陈月娘一口茶喷了出来，使劲咳着。
墨无痕掠到她的身后，呵呵笑地替她轻捶着背：“师娘，慢些，慢些。”
陈月娘没好气地道：“给我认真点。”
被她这么一嗔，墨无痕反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于是一边帮师娘捶背，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天生的m。他道：“虽然只是开开玩笑，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后让云衣入宫，并没有什么恰当的理由。云衣姓陈，又是诸侯之女，就算只是次女，选秀也选不到她的头上。当然，这种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先例很多，但都是诸侯原本就与王后关系密切，主动将女儿派去服侍王后，而我们与敖家和王后显然没有亲密到那种地步。”
又轻叹一声：“倒是敖大将军曾向师娘询问过敖德失踪之事，连玄捕门都受托调查此事，如果敖德一直都没有回来，他们很可能会迁怒到师娘身上，甚至怀疑是师娘你杀了他，那就不是公事，而是私仇，公事还有妥协的可能，私仇却要严重得多。敖家乃是外戚，现在朝中翻云覆雨，不可一世，我们既得罪不起他们，又不能不防着他们，难怪师娘会这般担心。”
陈月娘叹道：“你说的，其实就跟我想的一般，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将我的心思完全猜出。”正如墨无痕所说，如果是为了公事，总有妥协的余地，但如果敖家认定她是杀死敖德的凶手，那不管云衣入不入都，随之而来的报复，都将让他们难以承受。
更何况，由于王上的寿辰，她与妹妹不入都，父亲就要入都，那她更是放心不下，倒不如带着妹妹，亲自往郢城走一趟，看清形势。
暗自惊讶于墨无痕对时局的分析能力，陈月娘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将桌上的画卷取了过来，正要打开。
墨无痕一个踉跄，几乎是扑到她怀中，头皮发麻的将画卷抢了回来。
陈月娘低头看着栽她腿上手忙脚乱的少年，讶道：“连我都不能看么？”
墨无痕惨兮兮地抬起头来：“实在是画的不好，要是被师娘看到了，我会没有勇气活下去的。”
陈月娘宛尔：“就真有那么差？”
墨无痕使劲点头：“很差很差。”其实他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但画上画的是什么？画的可是光溜溜的你妹妹啊，这要是被师娘看到了，他还活不活啊？
陈月娘摇头失笑：“那我不看就是。”
感受着她那幽幽淡淡的衣香，柔软媚人的娇躯，墨无痕颇有一些陶醉。
他讪讪站了起来。陈月娘温柔起身，往桌上未动的饭菜看了一眼，道：“菜已经冷了，我让人帮你热一下。”往门外飘去。
墨无痕赶紧追问：“师娘，你还没有说，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么？”
陈月娘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他一眼：“嗯。”消失而去。
诶呦，今天不对劲啊，师叔娘竟然这么一本正经的，好不习惯啊。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卷，墨无痕松了口气，心想这就是颗定时炸弹，还是把它烧了的好。点起蜡烛，想要烧掉去，却又终究是舍不得，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件“艺术品”啊，待要不烧嘛，却又不知该藏到哪里，万一被锦瑟翻出来可就糟了。
无奈之下，只好小心翼翼的叠起来，贴身放着……
***
秋雨绵绵，寒意萧瑟。
陈月娘、墨无痕、陈云衣在二十多名弟子的护送下，离开万剑宗，前往郢都羽城。
其实和洲，在神州未崩裂前乃是吴越之地，六百年前，禹贡九州裂成八洲，其中原因到现在也还无人知道，只知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灾变中，死伤无数。
其它七州各成一洲，唯有青、徐二州依旧连成一片，固称和洲。
和洲各城，大多都是在那场大灾变后重建，而地貌与先秦相比，也多有改变。和洲各城的命名之所以跟先秦差异极大，则是因为三百年前陈象建国，自称五帝中少昊之后，因少昊时以鸟为图腾，陈象又言亲见白色凤凰栖于羽山，固以白凤为国名，建郢都，命名羽城。至于陈家是否真的是少昊之后，那白色凤凰是否真的出现过，就像秦始皇当年祭淮水，见黑龙出于秦淮一般，反正都是不可考的事。
人家帝王都说他看到了，谁敢说没看到？
陈月娘带上了月娘，陈云衣带上了鸾儿。
至于师妹吗？当然是理所当然的留在宗门了。
这个季节原本就是雨水较多的时候，虽然他们行的是官道，却也颇为麻烦。下雨不好上路，偏偏这雨天天在下，虽然下得不大，却总是不停，陈月娘、墨无痕、陈云衣坐在马车上，倒还好些，就苦了那些兵士，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是，当兵的永远都是最倒霉的。
师娘、云衣乘坐一辆马车，因是赶路所用，马车并不大，更谈不上宽敞舒适，只不过聊胜于无。
坐在马车上，墨无痕一般让精气在体内运转，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思考。
这几天里，他的九转天仙正易法再上一层，已经进入八转紫华，眼看着很快就要进入九转紫华，修完整套九转天仙正易法。然而，修完九转天仙正易法后，应该继续修炼哪本功法，他却是难以决定。
灵源阁锁云层里，确实藏着许多功法秘籍，且都是外头难以见着的宝典，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些功法虽好，但比起师娘的太玄冰晶法，却还是要差了一个档次。
当然，只要不是玄武双修，一开始所修的功法就算差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更何况那些功法实在是不能算差。
要知道，就算只习武不修玄，初始功法差些，对最后的成就也没有太多影响，但一个人在同一时间，一般只能修习一套功法，一旦开始修习，除非整套都修完，是没有办法再修下一套的，如果非要强行修习也不是不可以，但先前的这一套就等于白练，而且还有可能会产生不良后果。
此时他已知道，师娘早已修完了一整套的太玄冰晶法和同样是只有女子才能修炼的玉女玄经，正在踏上进阶“宗师”的道路上，不管怎么说，她可都是被称作和洲年青一辈中的奇女子，如果自己不能从一开始就找到至少与太玄冰晶法相同等级的功法，那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将她追上，说不定等到七老八十之后，才能勉勉强强跟上师娘的进度。
一下子想要找到与太玄冰晶法同一层次的功法，显然是不太可能，毕竟，连那些次一级的功法，都要用阴阳家的咒印藏在锁云层中，生怕被人盗去，像太玄冰晶法这一层次的功法，哪一家不是敝帚自珍？
凝云城陈家的藏书已经是让很多人羡慕，太玄冰晶法可也只有一本。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地一动，想着这一套套的功法，又何尝不是这六百年间别人一个个创出来的？
在始皇帝长达三百年的控制之下，先秦时的典籍大多缺失，现在的功法，基本都是在大秦崩溃之后才雨后春笋般一个个的出现，有许多虽借着先秦残章的名义，内容却是全新。
当然，这并不是说现在的东西就一定不如先秦，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候的发展，就好像欧洲十六七世纪的“文艺复兴”，经过中世纪一千多年的文化压制，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更加惊人，名义上虽然是对古典知识的“复兴”，发展出来的其实却已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子。
只是，虽然路子不同，那千丝万缕的连系却是无法割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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