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找出对方心中的破绽,左重思虑良久,将情报收好走出书房,他需要换换脑子,否则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根本无法思考。
转着转着,左重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在记忆里,他小时候时常来这里玩耍,锃亮的油漆,散发着木材香味的雕塑让他流连忘返,而今却略显陈旧,不过打扫的还算干净,他慢慢走了进去,打开电灯。
一塑面相慈悲的菩萨雕像矗立在房子中间,供台和蒲团已经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左重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又为香炉添上了一炷香,站在那里想着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把回忆中的左重惊醒,他转身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祖父左学臣。
左学臣今夜有些睡不着,便出来走一走,结果看到亡妻在世最爱去的佛堂亮灯了,进来看到左重在这里发呆,想到亡妻最宠的就是这个孙子,脸上露出了感慨和悲伤。
“想你祖母了?”
“是的,祖父,还想到了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情景。”
左学臣看着孙子不好意思的的样子,哈哈一乐:“当年你顽皮的很,差点把菩萨推倒,可把你祖母气坏了,如今一晃都过去十几年喽。”
笑着笑着,左学臣抚摸着供桌上摆放的木鱼和念珠,这都是左重祖母留下的东西,似乎时间就停止在这,慢慢的,他的眼眶红了。
左重见状知道他是在想念去世的祖母了,赶紧走过去搀扶:“祖父回去休息吧,要注意身体,等到了春节我们全家一起去看看祖母。”
左学臣掐了掐自己的手,脸上恢复了平静,点点头:“好,要记得去庙里为你祖母祈福,希望她在天上保佑咱们家人口家宅平安。”
左重点头称是:“那我明日就陪母亲去一趟寺庙,孙子记得祖母在世时,最喜欢去的就是城外的天童寺,说那里的师傅佛法高深。”
“不错,别忘记给寺里添点香油钱,我是不信这些的,而且明天还要跟你父亲去北仑那里看看,就不去了。”左学臣叹了口气道。
将郁郁寡欢的左学臣送回房后,左重跟母亲梅慧珍禀告了一声,梅慧珍自然满心欣喜,她也是一个不那么虔诚的佛教信徒。
可等到第二天一早出发时,左重发现竟然是全家出动,左钧和左朵在车边用着不标准的擒拿动作打闹,母亲帮父亲整理着衣物。
“父亲,你和祖父今天不是要去北仑吗,怎么有时间陪我们去天童寺?”左重表情疑惑,他知道现在正是北仑港计划的关键时候。
左善文笑着说道:“你祖父决定的,港口什么时候去都行。”
左重没有说话,猜测祖父应当是想念祖母了,说不定昨晚一夜未睡,等左学臣一脸疲倦走出屋子,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左重连忙走过去扶着他,小声劝慰道:“祖父,您还是留在家里多歇息会吧,由我们去就行了。”
“好了,要去就一家人去吧,不然下去见到她,又该埋怨我了。”左学臣嘟嘟囔囔说完直接坐上了车。”
左重一家三口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各自上了车,随后七八辆轿车从后门鱼贯而出,这么多车自然不是为了摆谱,而是此次出门,情报科留守在左家的人员倾巢而出。
现在的局势很复杂,党部调查室、日本人、甚至浙江漕帮都有对左重下手的理由,不知不觉间左科长也到了仇人遍天下的境界了。
车队向着宁波东部的太白山麓开去,百姓们看着这支气派的车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有钱人的日子是舒服,可他们的日子还得过,羡慕完便去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
但围观的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人悄悄上了一辆车,鬼鬼祟祟跟在左家车队后面,从城内跟到城外,又从城外跟到了荒郊野岭,跟踪动作非常专业娴熟,可惜没什么用。
路上就这么几辆车,多出一辆很是显眼,这种拙劣的跟踪肯定瞒不过情报科,归有光打了一下方向,用后视镜观察了一下后方:“科长,尾巴还在,要不要干扰一下?”
左重微微歪头,发现后方的车辆上人数似乎不少,想了一下:“不用干扰,发信号让大家停车,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干扰跟踪太过专业了,如果对方是情报人员,一眼就会发现左家这些“护卫”有问题,反击行动还是简单粗暴一点,这样才够真实。
归有光点点头,将左手伸出车窗,在车门上拍了三下,前后开车的特务们注意到了信号,将汽车慢慢减速,车队最后停在了路边。
武装特务下车站在发动机后方,将汤姆逊轻轻上膛,冷冷看着越来越近的轿车,一旦对方有攻击行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开枪。
“逸君姐,到天童寺了吗?”左朵睡眼朦胧,刚刚她在车上睡着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何逸君将左朵的脑袋摁低,右手放在了手枪上,小声提醒梅慧珍:“伯母,等会如果有事你就躲到我身后。”
左学臣和左善文的车里也紧张起来,同车的特务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看向随车的凌三平,毕竟他是股级干部,也算是长官。
凌三平翻了个白眼:“看我干什么,不要开窗,也不要下车,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埋伏,以不变应万变,咱们的人多,他们怕我们。”
就像是他说的一样,那辆汽车在左府车队停下后就慌了,可现在停车或者掉头太显眼了,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驶。
宁波党部调查室主任周文山黑着脸,嘴里骂着司机:“TMD,让你跟远一点,这下被笑面虎发现了吧,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司机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特务处人马,哪里顾得上自家主任的威胁,他都快吓哭了:“主任,咱们掉头吧,听说特务处的人可狠了。”
周文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我们不惹事,他们能拿我们如何,等会你直接开过去,不要停不要乱看。”
“是,主任。”车里的调查室特务们战战兢兢回道。
两方汽车慢慢接近,周文山强作镇定,双眼目不斜视,看着挡风玻璃前方,不过当路过一辆汽车时,他还是看到了笑面虎的人。
一个大光头站在路边,露着白森森的牙齿看着他,周文山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冷笑声,这让他的心脏猛跳,连忙咳嗽了两声转过头。
眼看汽车就要超过左家的车队了,周文山和手下们长舒了一口气,前方岔路众多,随便开进哪个路口就安全了,真是老天保佑。
可还没等他们笑出来,左家车队最前方突然冲出一辆车将前路堵死,周文山的视力很好,对方车里的那支汤姆逊吓得他魂不附体。
他吼道:“快倒车!掉头!”
可等了好一会,周文山发现司机没有听他的命令,反而把汽车停下了,这让他火冒三丈,回头一看才发现后路也被车给堵住了。
周文山的脸一下子白了,这里本就是乡间公路,会车都显拥挤,现在被人前后一堵,他们插翅难逃,只希望特务处等会下手轻点。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已经魂不附体的手下们说道:“不要丢了咱们党部调查室的脸面,大不了就是挨顿揍,都给我抬起头来!”
这话说得邦邦硬,可是哆哆嗦嗦的手出卖了他,情报系统谁不知道特务处情报的大名,人人手上都有人命,简直是煞星转世。
周文山越想越怕,直到听到车外一个声音:“你们是自己下车,还是让我把你们拉出来,都特么小心点,老子的冲锋枪可不认人。”
周文山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强忍着恐惧露出笑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之前那个大光头,对方手里的汤姆逊正在指着他的脑袋。
“兄弟别开枪,你们是特务处的吧,自己人啊,我是党部调查室主任周文山,千万不要冲动,我们死了你们也麻烦。”周文山语带威胁。
归有光摸了摸光头,呸道:“你就是周文山啊,你们这帮废物还好意思说自己人,给你一个机会,老实交代为什么要跟踪我们科长。”
周文山闭紧了嘴巴,他绝对不能说,说了也是一死,他在赌情报科不会动手,毕竟杀害同僚不是小事,这里人这么多绝难以保密。
他干笑道:“兄弟此行是执行公务,无意冲撞了诸位,真是抱歉。”
归有光嘿嘿笑道:“你今天最要紧的公务,就是挨老子的这顿揍。”
他捏了捏钵大的拳头,决定给这个王巴蛋一个教训,可还没等动手,身后的汽车里传来了左重的声音。
“算了吧,把他们放了,让他们回去告诉徐恩增,这事我左重接下了,让他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是,科长。”归有光恭敬回道。
他阴恻恻地看着周文山:“听到了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这招我们情报科接下了,赶紧给我滚。”
情报科前后拦路的汽车退了回来,周文山的司机抖着双手转动方向盘,好不容易才掉过头,向着宁波城方向亡命狂奔,尘土飞扬。
归有光上了车,伸手拍拍车顶示意车队前进,转头询问:“科长,这事就这么算了?附近没有人,多好的机会,人埋了,汽车推到山沟里,不见车不见人,就算他徐恩增知道是咱们动的手也没证据,要不要我现在带人追上去处理一下?”
左重将手枪放回腰里,摇摇头:“还不到时候,别忘记咱们的任务,委员长非常关心此事,小心开车,这事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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