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自己已经活得足够豁达,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跪坐在塔科特与塔米雅的尸首旁,我像是灵魂被淘空一样呆愣地佂在原地,不发一语。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眼睛已经肿到差点再也无法睁开。
我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跟塔科特还有塔米雅说,我还想依偎在塔米雅怀裡跟她尽情撒娇,我还想一边欺负塔科特一边告诉我有多尊敬他,我还想牵着他们的手一起共度无数个漫漫长夜──
我还想──
我还想──
像满天星辰般无穷无尽的「我还想」如今都已经成了泡沫。
他们是我的愿望,是我的生命,是我灵魂的归处。
上辈子是孤儿的自己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可是为什麽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谁来告诉我为什麽?
祢此刻正在看着吧?
告诉我为什麽啊!──『圣神莱尔』!
迴盪在自己内心的咆啸,没有人能回应我,谁都没有听见。
怎麽办,我好想死。
塔科特跟塔米雅是我生存的意义,失去了他们的现在,我好想死。
呐,是不是死了就可以跟他们团聚了?
是不是死了就能去找塔米雅跟她尽情撒娇了?
是不是死了就能去找塔科特跟他倾诉自己的思念了?
是不是死了──
不对,我不能死──在拖罗伦特那傢伙陪葬前,我还不能死
黑暗在滋长,疯狂在燃烧。
如果现场有面镜子,我敢发誓自己的瞳孔裡一定满满都是憎恨。
塔米雅昨晚曾对我提过「罗伦特似乎在策画着什麽,谢维图拉尔领现在变得极度危险。」,仔细想想,塔科特与塔米雅的丧生,似乎无论如何都跟罗伦特脱离不了关係。
生命并不等值,罗伦特那蝼蚁般的生命并不足以偿还自己失去塔科特与塔米雅的痛苦。
生命并不等值,罗伦特那彷彿蛞蝓般臃肿的身躯怎麽能跟婀娜多姿的塔米雅匹配?
生命并不等值,罗伦特那人渣一样的行径怎麽能跟高贵正直的塔科特相提并论?
生命并不等值,罗伦特那将利益置于亲情之前的脸孔怎能跟我挚爱的家人一概而论?
──决定了,除了卢克跟伊莎之外,我要把整个谢维图拉尔家族都拖下来陪葬,既然罗伦特你如此恋栈权力,那麽我就要令你的血脉从此与这片土地绝缘。
想到这裡,我的笑容微妙地歪斜了起来。
仇恨成了提振精神的毒品,瞳孔因兴奋而放大。
我想现在的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与总是不对称地笑着的魔女极度相似。
这一刻,自己突然间完全理解了。
塔科特与塔米雅是我生命的拘束器,失去了他们,我会陷入彻头彻尾的疯狂,而现在,那份疯癫正在支配着我。
我愿意让它摆佈,我甘愿被它操控,只要它能抚平自己心中此刻正猛烈燃烧的憎恨就行。
我亲吻了塔科特与塔米雅那已经陷入僵直的脸孔,也许是能死在一块的缘故,他们的脸庞瀰漫着淡淡的微笑。
感情甚笃的两人能同时辞世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只不过,为什麽不带上我啊?
呐、呐,塔米雅妳倒是说说话啊,像以前一样用手刀轻敲我的脑袋然后笑着对我说「不要装傻」啊!
拜託了,求求妳……
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但这次,自己决定将眼泪吞下。
我走向自己和伊莎共用的寝室,从那裡拿出了塔科特在自己十岁的生日宴会所赠送,由魔兽格瑞斯克的核心研製而成的法杖。
将魔力注入了魔杖,法杖前端的菱形结晶开始绽放蔚蓝的光芒。
象徵着灾祸的赤红月光斜斜地照入了房间,与作为长杖核心的魔导石所挥洒的湛蓝波长互相辉映。
「──概念置换。」
视野下方艳红的阿拉伯数字开始激烈、澎湃的倒数,我准备化身为詹。
就在我即将动用『祂』所赐与的技能动身出发的那一刻,『祂』叫住了我。
时间的齿论戛然而止、世界陷入寂静、万物的灵魂彷彿惨遭剥离──
「等一下。」
『祂』的表情满是悲伤。
『祂』那看似哀戚的表情彻底触怒了我。
我不需要祢那假惺惺的同情。
不要装了,真的──不要再装了!
「祢背叛我!」扯着自己的长发,我歇斯底里地大吼。
银色的浏海遮蔽我的视线,视野所及之处全是一片血红──
「祢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祢却选择袖手旁观,祢背叛我!」
无法压抑的愤怒令我逐渐拉高了语调──
「祢曾说过『作为妳心灵支柱的塔米雅,我不会让她牺牲。』,可是现在呢?祢背叛我!」
遭『祂』背叛的怒火令我抓狂──
「祢背叛我、祢背叛我、祢背叛我、祢背叛我、祢背叛我──!」
我不停地吼着,直至声嘶力竭。
在自己濒临崩溃的愤怒稍稍得到缓解后,『祂』用瀰漫着寂寞的声音开口:
「神明间互相订立的规则令我的能力遭受限制,我所能看到的,除了三名使徒之外,仅限那些对我献上忠诚的土地所会遭遇到的『最坏的结果』。」
『祂』低着头,继续解释:
「七年前当初塔科特如果遭遇到伤害,谢维图拉尔领地会迎向『最坏的结果』。四年前魔兽格瑞斯克袭来,如果不出手解决的话这片土地会面临『最坏的结果』,我所提点妳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的产生……」
『祂』抬起头,眼神跟语气裡满是悲伤──
「而如今,塔科特即使死了,这片土地的命运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所以我看不到这一切……儘管对妳来说,这确实是『最坏的结果』。」
凛冽的寒风拍打我的双颊。
憎恶令自己的牙齿不停打颤。
『祂』口中咀嚼的每字每句,自己怎麽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很抱歉。」
祢为什麽要道歉?
明明只要祢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一脸无所谓地推卸责任,我就可以尽情地将愤怒发洩在祢身上。
连祢都露出哀戚的表情,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到底该怎麽办祢倒是回答我啊!」
抓住『祂』的衣襟,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祂』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难以读出情绪的平稳声音回答:
「我可以跟妳保证,罗伦特跟这件事的关係不大。」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要如何保障自己的利益吗?真是可恶的傢伙欸。
「对,我很可恶,所以纵使妳再怎麽怨恨我,都只能算是我自作自受……我明明应该多放一点心力在妳身上的。」
「我不要祢的道歉。」推开『祂』,我幽幽地接着说道──
「罗伦特有没有罪,由我来定夺。」
捉起法杖,我化身成了詹。
乘着夜风,我在谢维图拉尔领的街道上奔驰。
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实在是太过明显,负责看守道路、披着斗篷的人偶一个接着一个向我靠了过来。
对付这些傢伙不需要剑也不需要魔法,我捉住了那些试图靠近自己的怪物,抓住它们的衣领一掷就是一个。
数十隻人偶既像骨牌,又像保龄球一样飞散出去。
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值得我担忧的敌人或是对手。
没几分钟,自己就抵达了罗伦特的宅邸。
屋子的守卫异常严密,就像罗伦特喜欢躲藏在幕后操弄一切的心。
卑鄙龌龊的傢伙总是因为担心他人报復而提早做足准备,任何意图暗杀罗伦特的正常人,一看到这副景象肯定马上就会选择放弃吧?
可惜的是,自己并不正常。
疯狂与憎恶佔据了我的脑袋,并且将自己的思考当作养分促使它们萌芽。
自己能感觉到那些邪恶的念头在脑海裡正慢慢昇华成更加无可救药的东西。
我没有遏止它们,现在阻饶它们的话,塔科特与塔米雅的死这个残酷的现实一定会令自己疯掉。
我踹开了大声吆喝着警告,如狼群般一拥而上的警卫。
挥舞棍棒,气势汹汹的士兵跟侍卫没两下就被自己收拾的清洁熘熘,连热身运动都称不上。
……真脆弱啊,这种程度不要说是詹,搞不好连做足准备的佩姬都有办法搞定。
推开大门,我踏着豪迈的步伐走上二楼。
罗伦特的宅邸基本上就是我与父母共同生活的那间屋子的豪华放大版。
除了家具之外,结构配置基本上都一模一样,连用来办公的书房都位于相同的角落。
这令我轻易地就找到了躲在办公室角落瑟瑟发抖的罗伦特。
我冷血地将罗伦特那臃肿的身躯拎了起来,露出阴鸷而疯狂的笑容──
「我们来玩个游戏。」
此刻自己语气中瀰漫着的幼稚,连佩姬都会觉得可笑。
「我问,你答。」
我将罗伦特的右手按在桌上,用水系魔法凝聚出了一把冰製的小刀。
詹的身体跟佩姬不同,用起魔法来随心所欲。
「只要让我察觉到你说谎,我就会剁掉你一根手指,想要完好无缺保住自己的手指,就请你老实回答。」
「你、你、你想问什麽?」
罗伦特那油腻的声音令我厌烦,于是我先剁下了他的小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杀猪似地惨叫,不对,那臃肿的身体本来就像隻猪。
「追加规则,只有我能提出问题,你听懂了没?」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脸色宛如纸一般苍白的罗伦特一边低喃着「好痛」一边惊慌地点了点头。
竟然还有脸喊痛?
我在淌血的心不知道比你痛上几倍?塔米雅与塔科特所遭遇到痛苦不知道比你疼上几百倍!
于是我又剁下了罗伦特一根手指,这次是无名指。
罗伦特那油腻的汙血溅上了我的脸庞。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呼呼──」
「追加规则之二,不准乱叫,也不准喊疼,听到了没有?」
自己惬意地抛掷着冰製的小刀,罗伦特颤颤巍巍地颔首。
「游戏开始。」
我以冷酷的声音进行宣告。
「第一题,领主夫妇塔科特跟塔米雅是你派人杀的吗?」
「老夫的儿子他们死了吗?老夫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肥厚的双下巴不停抖动,罗伦特拼命辩解。
「骗子。」
我剁下了他肥硕的中指,罗伦特这次很坚强,努力忍住逼自己不要叫出来。
「呼、呼──老夫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次轮到食指。
右手剁完之后还有左手,下面还有生殖器,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你消磨这无聊的审讯。
罗伦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皱着眉头,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杀害现任领主夫妇的最有可能是谁吗?」
他大口的喘着气,开始向我解释起来:
「老夫的儿子,塔、塔科特他自从推动改革以来已经得罪太多人,布劳斯家、罗道提尔家、巴德斯克家、希伦特列斯家,埃卢迪布家每一个都有可能对他下杀手,不顾隐藏在檯面下的反对执意推动自己的理想,那个天真的傢伙被杀我一点都不意──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伦特的拇指被我剁下。
「我叫你回答问题,不是要你呈报心得感想。」
我将脸凑向罗伦特的耳畔,对他冷酷的低语。
不过塔科特你得罪的敌人还真多啊,罔顾现实的理想家难道就只剩这种下场吗?
我应该要早点加入塔科特的工作以博取他的信任,这样才有办法接触到隐藏在领主事务底下的黑暗面。
歪着头,我静静地想着。
不过这样看来,罗伦特对于谁杀害了塔科特与塔米雅确实是毫不知情,以他那种贪生怕死的个性,不可能在被剁了五隻指头的情况下还能说谎。
于是自己放开了一直按住罗伦特臂膀的左手,将像手术刀一样的冰霜匕首崁进牆上。
「如果让我调查到你在说谎,我还会再来的,到那时候可不是剁剁手指就能解决的事了。」
侧过脸,我用阴鸷的眼神向仅止于血缘关係的爷爷作出道别。
一脚踹开了书房的窗户,我将身影隐蔽在夜色之中。
今晚的合聚之夜,比过去几年都还要来得悲伤与寂寞。
眩光剑「佩姬」-41 生命并不等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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