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官们如何喧嚣,反对,质疑,又哪里能阻止谢燕芳。
他谢燕芳要做的事,谁能阻挡。
谢燕芳抱着萧羽翻身上马。
自从太子死了,新帝登基,他谢燕芳在世人眼里依旧是翩翩公子,且是皇帝唯一的亲人,最信赖的舅舅,入朝为官,稳居高位,无人能跟他相比。
但对他来说,他依旧还留在那一夜。
他依旧穿着睡梦中惊醒的里衣,拎着长刀,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太子死,看着太子妃死,看着小殿下被别人所救,看着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一跃凌驾与他之上。
谢三公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怎甘心!
终于在外患的引诱下,中山王亲自送上门,这一战,谢三公子将雪耻,宣威,定声望,以及收回孩童的心。
谢燕芳低头看身前坐着的孩童。
萧羽裹着斗篷,在火把照耀下,白玉般的脸上闪耀着光芒。
前后左右马蹄踏踏,禁卫们大声呼喝着“陛下亲征”响彻京城街道,原本躲在家中的人们听到这喊声不可置信,先是临街从门窗缝里看到果然有孩童,虽然很多人没有见过小皇帝,但能坐在谢燕芳身前的,除了小皇帝还能谁,一时都涌出来,人越来越多,整个京城瞬时沸腾。
“朕亲自去质问中山王,说要护佑大夏,为何伤我子民,如果不知悔改,朕就亲自斩了他。”萧羽对着街边涌来的民众高声喊。
孩童声音稚嫩,说的话也有些稚气,但让诸人更沸腾。
“请大家放心,朕亲征,不是到了危急时刻。”萧羽又道,“皇后能率兵亲征边郡迎战西凉王,朕当然也不会只安坐在皇城。”
孩童抖开斗篷,小手举起一把几乎跟他一样高的剑。
“犯我大夏者,杀。”
“伤我子民者,杀。”
童声稚气但响亮激扬,没有人把这孩童当做孩童,这是皇帝,这是天子,这是他们的君王,街边的民众激动落泪,声嘶力竭的喊“杀——”
京城紧闭多日的城门打开,无数民众跟随着皇帝的兵马,要跟随陛下一同去阵前。
明亮的火把让整个京城都燃烧起来。
萧羽仰头看谢燕芳,他眼睛闪亮,面颊潮红:“我说的对不对?”
谢燕芳点头:“你说的很好,没有我教你,有楚小姐教你,你比我预料中要好很多。”
楚姐姐嘛,楚姐姐当然很好,萧羽脸上绽开笑。
“现在楚姐姐不在,就有我来教你。”谢燕芳又道,将手中的长刀一挥,“这一次我会教你怎么杀敌,阿羽,这一次,我要让你亲手杀人。”
他低下头看萧羽。
“阿羽,你可敢?”
萧羽激动地耳朵都红了,用力点头:“舅舅,我敢。”他也将手中的长剑如同谢燕芳的长刀一样举起。
真心实意的舅舅终于等来了,接下来,他会让这舅舅二字更加发自肺腑,无可替代。
谢燕芳哈哈一笑,举刀催马,马儿嘶鸣,疾驰向前。
“这不行啊。”“这怎么可以。”“太傅——”
在喧嚣的呼声中,还有官员们一声声嘈杂。
邓弈站在宫门前目送,从谢燕芳说完,小皇帝喊了声舅舅我愿意后,他就没有再说话,更没有阻止,此时跟随谢燕芳一行人去的官员涌涌,他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
邓弈制止了大家的嘈杂,笑了笑。
“原本我的确有些担心,中山王积蓄这么久的力量,此战要胜不会那么容易,但现在谢燕芳站出来了,我不担心了。”他说,看喧嚣的如同火一般燃烧的京城,“中山王一直认为此时是他的机会,但他其实也不过是谢燕芳的机会。”
......
......
晨光再一次普照大地时,等在官衙外的当地世族家主都从僵硬中苏醒过来,跟随的子侄小心翼翼地给长辈捶按。
“爹,你还撑得住吗?”他们低声询问,神情担忧。
长辈们都年过六七十,多年不曾受过这种苦。
“苦?”一个家主低声说,“跟那几家被砍了头,安静躺在地上的人比,是苦了点吧。”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子侄们苦笑,眼中难掩惊惧。
谁能想到那位彬彬有礼一笑酒窝深深的世子,说杀人就杀人。
“有什么想不到的。”另一个老者淡淡说,“强兵在手,说是请我们主持公道,不过是客气话而已。”
这边低声说话,那边府衙内有将官走出来,看到他们似乎很惊讶:“你们还没回去呢?”
一个家长忙上前施礼:“我等急切求见世子。”
那将官点点头:“世子刚醒来,你们随我进去吧。”
这就是肯见了,诸人松口气,再次施礼,跟着将官要进去,刚走没几步,身后有兵士疾奔。
“大人。”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对这将官附耳低语几句。
将官神情有些惊讶,再看信,犹豫一下,对那兵士道:“我去禀告世子,你把那些人看好。”
兵士应声是离开。
将官要走又看到身后跟着的世家们。
“你们先等一下,有件急事要禀告世子。”他说。
世家们当然没有异议,他们已经等了一夜了,不在乎这一会儿,忙道大人请去,又再次歉意世子如此繁忙,他们多有打扰——
将官没听完他们的客套就向前进了厅内。
萧珣坐在桌案前听铁英说话,不时看一眼舆图。
“世子。”将官迈进来大喊,“京城里有人送信。”
京城里的信,无非是朝廷又有什么新动向,动向也不过是调兵遣将,到现在了,除非调遣天兵天将,否则都无济于事,他们势不可挡,萧珣并不在意:“给宁先生看吧。”
将官却没有应声走,而是上前一步:“是京城周氏周老太爷亲笔信。”
周氏。
这可是名门望族。
萧珣抬起头:“没想到周氏第一个,果然不愧是棋艺名家,最懂进退胜败之道。”
先前给京城的世家望族送了信,安抚是一方面,但真正的目的是劝诱。
劝他们不要多管闲事,都闭嘴,以及诱他们投中山王。
根据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世家们的确都安静的闭嘴,没有声讨中山王。
随着斩杀宣使官,以及步步逼近京城,终于有世家来主动示好了。
周氏虽然看起来没有在朝中任高管,但靠着棋艺广收弟子,枝繁叶茂,他们第一个前来,萧珣有些惊喜,接过来信打开,但看着看着,眉头皱起来。
“周家老头子说什么了?”铁英忙问,桀骜不驯的从来不是少年,而是这些老顽固,世家狂妄从来不少见,前朝有皇帝向一世家求娶,还被世家拒绝,甚至私下放言,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萧珣看着铁英一副要立刻去砍掉周老太爷头的神情,忙安抚:“他说的很好听,一点都不像他咄咄逼人的棋风,不过,他这封信是为别人写的。”
别人?铁英不解。
萧珣一笑:“我们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
......
站在官衙里的几个世家家主又被忘记了。
他们看着那将官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不多时又带着一个文士匆匆而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再顾上看他们一眼。
中山王世子这是真忙,还是故意冷落他们?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问也不敢去问,只能继续等着。
听得内里传来年轻人清亮的笑——世子至少心情不错,一会儿见了面,也好说话。
......
......
听完宁昆讲这最近京城发生的事,萧珣哈哈笑,笑着又摇头:“楚岚真是可怜。”
宁昆道:“楚小姐当了皇后,对他也不怎么好,一直关着,夫妻两人从没出来见过人,等同于坐牢。”
“她这也是保护他们。”萧珣笑道,“但她现在离开了,就没办法了。”
又叹息一声。
“邓弈谢燕芳都是无情无义冷血之人,半点不顾忌楚小姐颜面了。”
虽然朝廷还特意说楚岚的事跟楚昭无关,那也没用,楚后这辈子都要背上家族污点——将来废后,就容易多了。
“邓弈谢燕芳又没有受楚氏恩惠,何须顾忌楚氏颜面。”宁昆不屑说。
铁英亦是冷笑:“当初如果楚昭留在家中,不仅依旧能当皇后,世子还算是受了她们家恩惠,必然知恩图报,处处维护楚氏颜面。”
当初啊,萧珣道:“楚小姐聪慧勇武,不在意这些。”
也不在意他。
“现在在意也晚了。”铁英说,“可依靠的父亲死了,伯父一家又被朝廷定罪,看她还能如何。”
宁昆打断铁英:“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世子,楚岚一家仓皇而逃投奔来,我们接还是不接?楚岚可没什么用,接了他,正中邓弈谢燕芳的心意,笃定了世子你与楚氏勾结谋逆,某认为,应当将他斩杀与阵前,正好告诉世人这件事是朝廷污蔑。”
萧珣笑了笑:“楚岚一家是没什么用,但,是周老太爷送他们来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信。
“周老太爷能写这封信,又把人送来,是表示对我们的投诚,如果这时候把楚岚杀了,不止周氏,京城的其他世家,必然对我们戒备,甚至还会立刻奋起为朝廷助力。”
宁昆若有所思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让楚岚一家进来吧。”萧珣道,又一笑,“我收留楚岚一家,算不算是英雄救美?”
铁英道:“不算,楚岚长的太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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